江照野侧头避开她直直看来的视线，只道：“外面都在找公主。”
“我知道。”
李华盈无所谓道，抬手把玩着书上青碧的榆钱。
江照野走到榆树下，只三两下便利落攀上去，坐在李华盈身边。
李华盈将手中抓下来的榆钱丢到他面上。
“谁让你上来的？”
“不是殿下让我上来的吗？”
江照野不闪不避，散发着沁人香气的榆钱凉凉地在脸上一触即分，纷纷落在他怀里。
李华盈一下便笑出来，眉眼弯弯。
江照野眼里也漫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看起来可真傻。”
江照野不说话，只小心地将怀里的榆钱拢到一起。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陆离地照在两人身上，李华盈拉拉江照野的袖子。
“榆钱还有好多呢，你收这些干嘛？”
“这些是殿下亲手摘下来的榆钱，我收着等会拿到厨房，给殿下做榆钱糕吃可好？”
江照野抬头对着李华盈，眸光温柔。
李华盈微微一愣，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看着榆树宽大的绿叶在风中碰撞，发出沙沙声。
“今天是母妃的生辰，我想她了。”
“我知道。”
“你等会真的会给我做榆钱糕吗，小时候母妃也会给我做的，做得可好吃了。”
李华盈转头看向江照野。
江照野点点头，又迟疑道：“我会努力做得很好吃的。”
李华盈便笑了：“你真好。”
江照野面上忽地火烧一样通红起来，他将头埋进青绿的榆树叶里。
微微发凉的树叶贴在他面上，却丝毫不能让他胸腔里那颗鼓动不停的心降温。
李华盈笑盈盈也跟着埋进来，两人的肩膀和耳朵碰在一起。
江照野的身体一颤，心尖也跟着一颤。
“殿下。”
“嗯。”
“殿下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嫁人？”
“哗啦”一声，李华盈离开这团树叶。
江照野也随着挺直身体。
“我要嫁的话，就嫁给舅舅那样的大将军！”
“孔武有力、进退有仪，母妃说他是大朔的大英雄！”
李华盈捏着小拳头雄赳赳说着。
江照野怔怔看着她生动的侧脸，低低地说了声：“好。”
“你说什么？”
李华盈转过头来。
江照野眼眸亮得惊人，却轻轻摇头。
“殿下不要忘了我。”
那日之后，江照野便禀明家中，入武馆进军营收边疆。
五年时间，他在黄沙漫天的西疆，日夜操练兵法、不敢停歇。
那场戍边之战，他率军连破薄野氏十城，逼得薄野氏退守百里。
朝廷加封他为镇远大将军。
如此，算得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吗？
他满心欢喜，想回京参加庆功宴，再与她表明心迹。
可还没出发，堂兄的信上便说，她已与人订终身。
那人是今年高中的新科状元郎，春日宴她对他一见倾心。
天子赐婚，即便是他守孝三年，她也愿等。
如此情深意重，只为嫁他。
江照野当即一口鲜血吐出，将信纸半边染红。
再之后庆功宴他推脱未去，长留在西疆镇守边关。
既然她已有归宿，那他便守好大朔，让她百岁无忧。
只是午夜梦回里，他总忍不住怪自己，怪自己只问了那一次。
原来，长大的公主不喜欢将军了，她喜欢书生。
事已至此，他此生只能在信纸上窥得她的消息了。
可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情仍有转圜。
可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江照野宁可她一生顺遂如意。
……
过了几日，城中热闹起来，处处张灯结彩。
江照野正在练功房练剑，一回头便见着江予川含笑的面庞。
“堂兄。”
江照野收剑入鞘，结果江望递来的巾子擦擦面上的汗。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回京好些天，我们兄弟还没见面呢。”
江照野一笑，两人并肩往会客厅中走。
“嫂子和朗哥儿可还好，我还给朗哥儿准备了礼物，明日登门去送他。”
两人坐下，江予川笑道：“都很好，他日日念叨着你这个堂叔呢，要跟你学本事去边关杀敌。”
江照野面上带着笑意，饮了口茶。
“果然是江家的儿郎，有志气。”
“你这话说的，暗自嘲讽我？”
江予川佯作恼怒道。
江照野一拱手赔罪：“江大人饶命，小弟可不敢。”
两人一对视，都笑起来。
“今日可是上元节，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不出去转转？”
“无非不过是些灯笼烟花，有什么可去的。”
江照野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空的茶杯。
“这么无趣可是很难招姑娘家喜欢的。”
江予川状若无意道：“你看我那孟校尉，就趁着上元节去与沈家小姐会一会面，听说护国公主也会同行。”
“哐当”一声。
空茶杯摔在桌面上。
江予川促狭一笑，便见江照野脸色一阵变幻，三步并作两步就要离开。
只留下一句：“我还有要事，堂兄请自便！”
江予川面上好笑。
可片刻之后，他眼眸又沉寂下来。
静了半晌，才端起来桌上已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上元夜里，璀璨花灯十里，街上游人如织。
李华盈正同沈清卿挽着手臂走在街上，身旁沈泓泉和孟庭简陪同着。
李华盈看着街上人人欢声笑语，脸上亦带着笑颜。
“真是好久不曾上元夜出来游玩了。”
“表姐又唬我，去年上元夜我们还一块同游了呢。”
沈清卿俏皮一笑，晃着李华盈手臂。
李华盈一怔。
这些与她而言，都是七年前的回忆了。
李华盈轻轻摇头失笑，正好见着孟庭简在沈泓泉身边，偷眼看过来的眼神。
“去年和今年可不样呀——”
李华盈拉长音调，沈清卿果然好奇地凑过来问。
“哪里不一样呀？”
李华盈在她耳边悄声说：“去年可没有孟公子陪着同游呢。”
沈清卿瞬间面红耳赤，羞恼极了。
“表姐！你就爱打趣我！”
那边孟庭简见沈清卿这面若娇花的模样，眼睛都快看直了。
只是下一秒，便被沈泓泉面无表情的脸挡住。
“孟校尉，我看你骨骼惊奇，不如明日来武馆，我同你好好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