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最烦他这大高个子，却总低着头。
当即便在他背上狠狠一拍。
“娘问你话，你怎么低着头不说话，做这副没骨气的样子，真是没一点你爹的样子！”
林锦燕也嘻嘻笑道：“恩驰你还害羞呢，你忘了，我可是都看见了！”
林恩驰背上被林母拍得又麻又痛，只好低声道：
“是，是遇见了，只略略说了两句话。”
林母放开他坐下，红光满面，大笑道：
“这可好了，这可好了，明日我便去沈府，与沈夫人聊聊，看能不能把两家亲事定下！”
林恩驰霎时吃惊地抬头，没想到母亲竟是要为他说亲。
若是成了，那沈家小姐便会是他的……妻子！
林恩驰脸上登时也绯红一片。
林锦燕见到便取笑道：
“说给你娶媳妇，你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要是到时候闹洞房，你还不得吓死过去，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俯，林怀远脸上也有喜色，只笑骂：
“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害臊。”
众人都喜不自胜，只李华盈面色不爽快，她冷声道：
“我吃好了，诸位慢用。”
便直接离去。
堂中气氛欢快，压根无人注意。
林恩驰第一次同母亲大哥一起用了饭，母亲甚至还为他夹了菜，眼里都是对他的满意。
这灯火通明的玉璋堂里，第一次有了他的笑影。
待用过饭，林恩驰难得心情松快地走回文星轩。
却见月色下李华盈正静静站在前方，几个丫鬟就在不远处。
林恩驰脚步一顿，还是立刻上前行礼。
“恩驰见过嫂嫂。”
“不必多礼。”
话语落下，两人之间沉默半晌。
林恩驰微微垂着头。
李华盈轻声道：“怎么总低着头不敢看人？”
“我……恩驰愚钝，怕冲撞了嫂嫂。”
林恩驰听得她这柔和嗓音，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想与你聊聊清卿的事。”
林恩驰一怔，方才道：“嫂嫂请说。”
“我不会让清卿嫁入林家。”
李华盈声音不大，每个字却如重锤一般敲在林恩驰心上。
如当头一棒让他雀跃的心瞬间停摆。
“为什么！”
林恩驰第一次忘了规矩礼法，直接脱口而出喊道。
“沈家是我舅家，清卿是我亲表妹，她自小与我和元昭公主一同长大，做任何事都有沈家和我们护着，从没受过一丁点委屈。”
“沈小姐若是……嫁过来，我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林恩驰拳头紧握，以为李华盈是怕他怠慢沈清卿，急忙反驳。
“那林夫人和林锦燕呢？”
林恩驰脸上的焦急神色瞬间顿住。
“清卿在家中千娇万宠，性子最为天真温柔，若嫁来这林府，被林母磋磨，被林锦燕捉弄，你能护得住吗？”
“我……”
“就算你真的能，那总有你不在的时候，那个时候清卿又该怎么办呢？”
李华盈面上神色不变，语气也淡淡，却说得林恩驰溃不成军。
“我……我……会努力……”
“本宫贵为公主，那日在云庭荟方勇兵是如何对我不敬的，林家人除了你，可有一人在那腌臜疯汉面前维护我？”
“我的嫁妆被林夫人视作林家的家产，我的私库林锦燕直接搬空，我收回这些，她们还要怨恨于我。”
“再别说清卿，她从小家宅安宁，一家人性格都真诚纯挚，等来了这乌七八糟的林府，你是想要她与你一般，日日困于房中才能得些安宁吗？”
说到最后，李华盈音调也高了些。
林恩驰听得呐呐不能言，眼眶都红了一圈。
见他这模样，李华盈语气也和缓了些，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你不是清卿的良配，若你日后能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从林家分出去，或许还有两说，如今却是绝对不成。”
林恩驰眼中迸射出希望，忙道：“我会努力的，我会好好读书，像大哥一样考取功名……”
可见着李华盈静静看着他，他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一行泪水终是流了下来。
“女儿家青春年华如花骨朵一般，倏尔便逝，最迟今年明年，清卿便会定亲嫁人。”
李华盈悠悠叹道：“我明日会与林夫人同去林府，与舅母说明，今夜不过是先来告知与你，免得你到时要更伤心。”
林恩驰闭了闭眼，声音微颤：“恩驰……谢过嫂嫂。”
“夜深了，早些睡吧。”
说着李华盈便离去了。
林恩驰却仍呆呆站在原地。
紧紧攥住的拳头松开，月光下那滴碧绿仍静静躺在他掌心。
林恩驰看着，泪水便奔涌而出。
他却咬牙不发出一丝泣音。
是了。
沈小姐那样好的人，合该嫁与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合该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合该一生富贵喜乐。
他不过区区一个连书都读不通的白身，身无长物，如何与她相配？
……
第二日一早，瑶仙院中李华盈刚刚起身，莺时便道：
“林夫人刚还着人来催殿下，快些随她去沈府呢。”
李华盈面上淡淡，莺飞又道：
“殿下，玉璋堂那边，林三公子一早便跪在那了，死活不起来。”
李华盈一怔，轻轻叹了口气。
待她收拾好，刚到了玉璋堂，便见到廊檐下林恩驰跪得笔直的背影。
“儿子无意沈家小姐，求母亲莫要提亲。”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少有的坚定。
林母在一旁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怒道：
“由得你有意无意，你们要是成了，沈家功勋人家，你大哥仕途不又得一笔助力！”
“我们林家在盛京的身份也还能抬上一抬，燕儿肯定也能指着沈家找个好婆家！”
“再者，沈家百年基业，那嫁妆还能少得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林家上下想想啊！”
闻言林恩驰的头却越垂越低，心里涌出一股浓烈的自卑。
嫂嫂说得没错。
他配不上沈小姐，林家更配不上沈小姐。
沈小姐还没嫁过来，母亲已经是这副态度。
更别说日后她真成了林家的媳妇，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林恩驰双拳紧握，心中已下定了决心。
林母正说着李华盈走了进来，她急忙过去埋怨道：
“你来得可真够迟的，我都不知等了多久，快些去沈家吧！”
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看得李华盈轻轻一笑。
“好啊，不过还是带上恩驰吧，也让舅母见见他模样。”
林母皱着眉头，心里权衡了下。
只觉得自己能拿捏住林恩驰，便爽快答应了。
“你给我起来，待会随我们一起去沈府，你可别给我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