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很放松,桌上有说有笑,何妈妈频繁把菜夹到我碗里,何爸爸也丝毫没有提及关于韩伟的事。
随着夜色降临,这次做客也逐渐接近尾声。
等收拾好了餐桌,我见天色不早了,便从沙发上起身告辞,“谢谢叔叔阿姨的款待,时间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何妈妈笑着挽留,“难得来一次,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是呀是呀,水宝儿,要不今晚你别走了,就在我家住下吧。”何璇搂着我的胳膊,撒娇般附和。
何爸爸在一旁嗔怪,“人家小水是想着回去复习功课,哪像你这么不用功。”
何璇不由撇撇嘴,“我怎么不用功了,这不是劳逸结合嘛…”
我笑了笑,婉言谢绝,“下次吧,等考完试,我再来拜访叔叔阿姨,今天就不了,师父还在家里等着我,太晚了我怕他会担心。”
“那好吧,等你们高考完,可一定再来家里玩,我和你何叔叔都很欢迎你。”
何妈妈说着,拿起外衣,“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和小璇在家吧,我正好有事要回局里,可以顺路送小水回去。”
一旁何爸爸赶忙接过话,说完便快步走回房间去换衣服。
见状,何妈妈便没再坚持,重新挂回外衣,语气不无抱怨地自顾自嘀咕,“都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加班,又没时候能回来了…”
何璇‘噗嗤’一声,笑着打趣,“怎么,你们都老夫老妻的了,没我爸你还睡不着啊?”
“死丫头,你乱说什么呢…”
何妈妈脸色泛红,嗔怪地瞪了一眼何璇。
这时,何爸爸换好衣服走出来,何妈妈不由疑惑,“大晚上的,你穿制服干什么?”
“局里还有个会要开,要求着装。”
何爸爸随口解释一句,而后看向我,“走吧,我送你。”
不知道是不是这身衣服的缘故,何爸爸此时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内敛严肃,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没有拒绝,笑着点头,“好,麻烦何叔叔了。”
从楼上下来,一路上何爸爸都没再说话,看着走在前面带路的笔直身影,我暗暗好笑,果然是一位有着多年刑侦经验的老刑警,这是怕我耍心思,打算靠警服来给我施压呢。
不仅如此,上了车,何爸爸还特意调出一首很沉闷的音乐,这让车里的氛围显得更凝重了。
一直到汽车开出小区,何爸爸面色深沉,似乎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我笑了笑,“何叔叔,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何爸爸没有看我,但在我话音落下的一刻,我看到他眼角微微一抖,故作压抑的神情顷刻间土崩瓦解,他不得不换种方式,跟着笑道,“你又不是我的犯人,我能问你什么,你想多了。”
“我知道,你们之前就想找我了,但是被学校拒绝了,没关系的何叔叔,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完,我不忘提醒,“还有这首音乐也可以关掉了,您应该不太喜欢这种风格吧。”
直到这时,何爸爸嘴角的微笑不由一僵,随即渐渐敛去,他终于转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首歌?”
“这种暗黑哥特风的音乐,听起来会让人很消极,而警察这种职业,对生命应该是充满敬畏的,确实不适合您,另外…”
我轻笑一声,“小璇很喜欢这位歌手,但她说过,每次她听这人专辑的时候,她爸爸就会很…哦对了,抓心挠肝。”
闻言,何爸爸轻吸口气,“看来,我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说着,何爸爸把车靠边停下,顺手暂停了歌曲,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着我。
如果说之前他看我的眼神还只是把我当做孩子,此刻却流露出一种敏锐和机警,同时,还有一丝谨慎和平等。
忽然,他笑了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倒是我显得有些刻意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并不是我怀疑你什么,只是出于工作要求,作为和死者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我们不得不和你聊聊,但你的老师和学校都极力反对,所以我只能自己制造一个机会。
“不管你怎么想我,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今晚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小璇和她妈妈都不知情,希望这不要影响到你和小璇的感情,当然,还有你接下来复习状态,也千万不要受到影响,真的就只是一次很简单的聊聊天而已。”
“这是当然,何叔叔放心,我理解的。”
我点点头,“所以,何叔叔想聊什么?”
见我确实一副很淡然的心态,何爸爸没再迟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主动放弃保送名额这个机会。”
果然,他第一个想知道的是这件事,毕竟这是一个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极为难得的机会,而我却轻易放弃了,偏偏这个时候韩伟又出了事,所以我的决定才会顺理成章地引起警方质疑。
我知道说出来可能他不会理解,但我确实没必要特意为此编织一个谎言。
“也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高考是一把能开启命运转折的钥匙,但高考对于我,却是一次旅程结束的最好见证,我想为这段旅程亲手画上句点,不管你相不相信,理由其实就这么简单。”
出乎意料,何爸爸竟然对此表示认可,他点点头,毫不刻意,“我相信,也理解,我接触过一些智商超群的人,他们的想法和思维逻辑往往都异于常人,有时我甚至在想,他们只是站在更高的维度在考虑事情,而身处在低层的我们看不透,也是正常的,况且,你也确实有这个自信的实力。”
顿了顿,何爸爸继续问道,“所以,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下一个问题,如果说你和韩伟是站在同一个维度的人,那么用你的思维方式,你会出于什么原因,而放弃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