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师父面色一变,忙去搀扶,“哎呦金先生,这可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
然而任由半仙师父拽了两次,金大哥还是没有起来,依旧跪在地上,目光恳切地看着师父。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股固执的劲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状,半仙师父终是长叹一声,缓缓松了手,“金先生,并非是贫道不想救这孩子,办法的确是有一个,但是碍于因果,贫道断然是不能说的,唯一能告诉你的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否悟出来,便看你自己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金大哥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现出困惑的神情。
听到此话的时候,我也不由微皱起眉头。
这意思分明是说,孽因由金大哥而起,还是要靠他去解决才行。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我心中一震,想到了一个可能!
孩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金大哥买寿续命,导致罪孽因果加身的缘故,那么如果想要让孩子活下去,就必须解除这个因果才行。
或者说,只要买寿这件事没有成功,也就不存在孽因了。
可眼下买寿钱已经被花了,相当于契约已经达成,看金大哥逐渐恢复的气色状态,分明是寿命已经被加上了。
此时要是再想让买寿这件事彻底告吹,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如果金大哥提前死了,让那些买来的寿命无人可加,因果没有形成,孩子自然不会再替金大哥背负罪孽了,自然…也就得救了。
难怪,无论金大哥怎么恳求,半仙师父都不愿直说真相。
虽然金大哥本就是快死的人,但几时死,如何死,都早已经有了定数,哪怕是他被续了命,也自有因果来责罚,不是其他人可以随便干涉的。
如果师父说出了方法,金大哥的命数就很有可能被改变,这样一来,半仙师父就是强行干预了他人生死。
从开始教我卜卦起,师父就不止一次说过,天道是冷冰冰的机器,只会按照它特定的那套规矩行事,救人为生是善因,可是助人去死,说破天那也是孽行,为天道所不容。
作为卦师,这更是大忌。
想清楚这些,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看着恍惚失神的金大哥,心中只剩哀叹。
半仙师父已经把救孩子的办法,隐晦地传达了给金大哥,至于他能不能悟出来,或者他悟到了方法,又该怎么选择,这只能由他自己决定了。
是用孩子的命,换自己残活几年,还是如约赴死,还孩子一个平安新生,这看似容易的选择,并不是在每个人那里都能得到一致的答案。
只是苦了雅诗姐姐,无论哪种结果,对她来说都是残忍的。
但没有办法,现实一向如此。
就在这时,屋里忽然响起雅诗姐姐慌乱的声音,“华明!华明,你在哪…”
听到喊声,金大哥霎时回神,忙起身跑回屋子。
我和半仙师父也是一惊,快步跟到了门前。
只见雅诗姐姐半坐起身,正捂着小腹,惊慌地四下找寻。
见金大哥冲进屋子,雅诗姐姐眼泪再次涌出,一下子靠进了迎上去的金大哥怀里,“华明…”
金大哥揽着雅诗姐姐,轻声安慰,“我在,我一直在!雅诗,你没事吧?”
“我看见宝宝了,可是他走了,我们的孩子走了…他哭着跟我挥手,说想留下来,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直怪手,把宝宝抓走了…”
“不怕,只是做梦了而已,宝宝很好,他还在…”
金大哥边说,边伸手覆上了雅诗姐姐正摸在小腹处的那只手背,“感觉到了吧,宝宝没事,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雅诗姐姐轻柔地动着掌心,声音依旧哽咽,“嗯,我能感应到他,他就在我的肚子里,在吸收营养,在慢慢长大,可是华明…我还是好害怕,我怕失去宝宝,我也怕失去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金大哥神情闪烁,苦涩又伤痛,“不用担心,宝宝他真的没事,先生已经想到了救我们孩子的办法,刚刚不是让小先生帮你画了符咒么,所以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会平安出生,你会听到他叫你妈妈,会看着他快乐长大…”
所有安慰的话语,畅想的都是美好未来的场景,可是那些画面中,金大哥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自己。
我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苦涩,他或许已经知道了那个办法是什么,而且…
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这是真的?”
雅诗姐姐的眼里终于露出一抹激动,忙向我和半仙师父看来,“孩子他安全了吗?”
眼见着金大哥暗暗投来‘拜托’的目光,半仙师父只能配合地‘啊’了一声,“对,对对,已经安全了,你放心吧。”
听到半仙师父肯定的回答,雅诗姐姐的唇角这才微微扬了扬,“谢谢,谢谢先生,谢谢小妹妹,太谢谢你们了!”
她抬起眼帘,情意浓浓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华明,我们的孩子可以出生了,答应过,让他见你一面,好么?”
金大哥苍白的眼角顿时挂上了晶莹,怔怔地看着雅诗姐姐,许久之后,轻吐出声,“…当然,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仅会见他,还要听他叫我爸爸…”
这种看似温馨,实则最为伤感的场面,我和半仙师父已经无法再看下去,悄无声息地从门口退出了屋子。
没有在此处停留,我和师父一前一后,绕过前殿,行至庙门。
“师父,我有些想不通了,这究竟是雅诗姐姐的劫难,还是金大哥的呢?”
“前世因,后世果,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生死情劫,破不开呀。”
半仙师父在台阶前坐下,拿起酒葫芦仰头喝下一口,缓声轻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我莫名眨眼,“师父,你念的什么意思?”
半仙师父‘呸’了一口,“狗屁的意思,就一个字,俗,俗不可耐!”
“那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奶奶的,进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