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断寿元…”
我满眼困惑不解，“持相大师为什么这样做？”
“大师他必是以自身人魂祭法，方才得以扭转阴阳，重聚孩子们的生魂，他是…为救那些孩子而死的。”
说着，半仙师父双目湿润，对着持相大师的身影遥遥一拜，“大师慈悲，无愧佛名，贫道惭愧至极，在此为昨日的成见之言，给大师赔不是了…”
听了半仙师父解惑，我同样深深为之动容。
难怪昨晚分别时，持相大师对戒痴那般谆谆教诲，现在想来，恐怕在山上的时候，持相大师已经做好了为救孩子们而牺牲自己的决定。
可他的目光一直慈善坚定，从始至终，没有过丝毫迟疑退缩，就连远去时的背影，也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将要赴死之人的沉重伤感。
这种大慈大悲的境界，的确如师父所说，无愧佛陀转世之名，让人心生敬仰的同时，也不免哀叹，这世间，又少了一颗至诚至善的心。
戒痴依旧在嚎啕大哭着，原本脆生生的嗓音已经哭到了沙哑，伴随着一声声佛经吟诵，在这处香火袅袅的古刹院中，久久缭绕不散…
我心中伤感，难过地开口，“师父，我们还能帮持相大师做些什么吗…”
半仙师父点点头，看向站在身旁，不停抹着眼泪的定能小沙弥，“小师父，持相大师临走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吗？”
“没有…”
定能哽咽着摇摇头，“师祖是看着那些孩子被送走后，笑着合眼的，只唱了一声佛号，就…就圆寂了。”
闻言，半仙师父默然一声长叹，缓缓朝殿中走过去。
来到持相大师遗身之前，半仙师父先是对着遗身行了一礼，随后蹲下去拍了拍戒痴的肩膀，安慰道，“戒痴，不要哭了，持相大师慈悲为怀，此刻必定修成正果，往登西方极乐去了，该为大师高兴才是。”
“不，我不高兴！”
戒痴哭喊着摇头，“我不要师兄去做什么菩萨，我只要他活着，师兄，你不在了，以后谁管我呀，我要天天吃肉，天天破戒，我要气活你，呜呜…”
忽然，就在戒痴哭声未落之时，殿中突兀响起一道浑厚苍老的慈音，“戒痴，不可任性…”
声音一出，满院震动！
这是持相大师的声音！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院内僧众双手合十，高唱佛音，齐齐拜伏在地。
“师兄，真的是师兄！”
戒痴猛地一怔，满眼惊喜地举目四望，“师兄，你没死对不对！你在哪？你快出来呀！”
就在这时，殿后供奉的那尊金身佛像，原本微垂的眼帘，忽然开合。
隐约间，我看到有一道虚幻的佛影，他通体泛着祥和金光，正在佛像里微微闪动。
佛像的面容慈善，唇角虽然没动，但是声音却从其口中莫名发出。
“阿弥陀佛，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那声音空明，如佛音袅袅吟唱。
“戒痴，你虽然佛缘深重，但六根未净，凡心未泯，终是无法成佛，此缘天定，强求不得，还是去吧，佛门终究不是你该停留之地…”
听到这话，戒痴惊得傻了眼，“师兄，你是要…把我赶走？”
“阿弥陀佛…”
持相大师空明的声音再次响起，“非是逐你出寺，只盼你于红尘练心，洗去周身因果，他日若佛缘未泯，终有一日，可立地成佛。”
戒痴哭成泪人，讷讷地问，“那等有一天，我也成佛了，师兄你还认我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西方有我佛如来慈悲，感念众生，所见皆为亲朋，何来认与不认之说…”
戒痴拼命摇头，“我听不明白，我也不想懂，师兄，我不要你去西方极乐，那边不好玩，我也不想走，我们都留在寺里好不好，我还没有长大，你别丢下我不管…”
“生既是死，死亦是生，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莫要强求。”
持相大师的声音无喜无悲，“只要心中有佛，在家出家皆是修行，需知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去吧，那能解你业报因果的小施主，已经出现了…”
在这道声音落下的时候，我心中莫名一动，好似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我的目光，让我看向戒痴。
解他业报因果的小施主，难道是…我？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持相大师的声音接着传来，不过这次却是对半仙师父说的。
“今日贫僧西去，只可叹凡尘邪魔未尽，他日必再起灾殃，但邪魔外道，终不可压正，望道友携小施主，替天行道，以力破之，还尘世郎朗清平。”
闻言，半仙师父神色一正，“大师但请放心，贫道虽然法微道薄，却亦见不得妖邪逞凶，若有朝一日狭路相逢，必当竭尽全力，荡尽妖邪！”
“善哉善哉，道友大义，贫僧敬佩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半仙师父的面色忽然一变，突然闷哼出声。
而我此时也是心中一紧，胸中莫名烦闷，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我灵魂深处撩拨一样，那怪异的波动感觉，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我正为此惊疑不定，突然间，脑中虚幻的天机盘霎时浮现成型，随之传出强烈的震颤。
这一瞬间，我心中忽然莫名涌出明悟…
是有人在用卦术卜算我！
而且不是普通卦术，正是天机术！
只不过同样是天机术，但那术法波动中，却有些极为阴邪的气息。
“妖邪狂妄！”
持相大师的声音微震，口唱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友，再让贫僧以绵薄之力，助你一程…”
说罢，只见一道金光从佛身中涌现，如长虹贯日般飞冲而去，只留下一道佛音，于殿中久久缭绕…
“乱世闭门常谢客，独诵经书解苍生，盛世开门迎香火，慈悲共渡有缘人，善哉善哉…”
与此同时，我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忽然如潮水般退走，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殿中金身佛像的双目，也在此时，重新微垂，许久之后，再没有声息…
“阿弥陀佛…”
耳边，只剩下满院僧众，高诵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