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院外栽着两株四季桂,刚巧又到了桂花开花的光景,风吹树影,花香阵阵,姜意暖不过随口跟顾依依闲聊两句,她便入了心。
顾依依很漂亮,皮肤白净,一双芙蓉秋水目,总是带着楚楚可怜的扶风弱柳姿态,祖母也甚是宠溺这个外戚,吃穿用度都按着侯府家儿女来教养,她刚进府时处处谨小慎微,她不用争抢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前世,她也被这张瞧着细弱温软的表妹所蒙蔽,直到有一次她带着顾依依去五公主府邸游玩,撞见顾依依哭哭啼啼的躲在太子怀中哭,姜意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敦厚的表妹竟然在她背后诋毁她名声。
可惜那时,她被太子那张巧舌如簧的嘴骗得信任,直到她惨死,顾依依在外人眼中依旧是那个青春少艾,端庄娴静的模样。
“两位姑娘,老夫人这会儿醒了,可以进去问安了。”
周嬷嬷笑眯眯的从主屋打帘出来,见姜意暖跟顾依依两人正站在连廊下赏花聊天,忙走过去行礼问安。
“周嬷嬷客气了。”姜意暖哪敢真授她之礼,侧身虚扶了她一下,后者也没执着推诿,转身便去给两位小姐挑帘。
松岩堂是侯府最上等的院落,内院外亭,琉璃瓦白玉门,连廊一隅栽种着各色牡丹芙蓉花,此时正是怒放艳丽的时候,眺眼望去恰如娇云朵朵,香满斜径,早有下人将整个院子笼上一层薄纱,时下不少官宦人家都是如此,遮去酷暑炎日。
每日晨昏定省,是她在侯府的日常,不过她阿娘从未有过这般殊荣,祖母并不同意阿爹迎娶她入门,更别提请安,从前她少不经事,如今再想想,阿娘委实睿智,那些虚名终不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来得真切。
松岩堂屋舍正中放着一个描画着锦鲤戏莲的瓷坛,其中摆放了不少冰块,屋内常年泛着清甜的果香。
老夫人刚用过早膳,堂前还有一个佣人伺候老太太坐在花厅里,此刻见姜意暖跟顾依依挑帘进屋,面无表情地坐在翡翠屏风,仿佛不散的阴魂。
“孙女给祖母请安。”姜意暖捻手做礼,步履轻盈的站在老夫人不远处,礼数极尽周全,她身侧的顾依依同样如法炮制,老太太不叫起来,谁都不敢造次。
“行了,起来吧,你们今儿倒是来得早,太子爷亲自去接你回来,日后行事若再那般模样,任谁说情都不能免罚。”
老夫人脸色未变,那双苍老的眼睛阴阴地斜过来,薄而皱的两片薄唇早已抿成一线。
姜意暖内心腹诽,她当然知道,若没有太子亲自登门,她自然还要在田庄待上许久,对于世家贵女来讲住在田庄乡野自然比不得上京城风光静好,可于她而言,倒也落得耳根清净,出行自由。
“孙女知错了,往后再不敢肆意妄行。”
她才坐在交椅的身子忙起身行礼告错,刚巧此刻周嬷嬷托着茶盏走进来,她见状接过,递到祖母面前认错。
“嗯。”
祖母垂着眼皮,却还是接过了姜意暖递到眼前的茶水,浅尝一口,便转手交给了她身旁近身服侍的丫鬟翠萍。
“听闻那祁王剿匪牵扯伤患,你随太子去探病了?”她抬眸,满意地欣赏着自家孙女的表情。
若是前世,被祖母如此垂问,姜意暖会紧张,会娇羞,甚至还会沾沾自喜,可历经侯府兴衰,家人惨死,外戚迫害,她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愚蠢闺阁贵女。
祖母此刻想问的并非是小儿女情事,她更关心太子跟祁王殿下之间的动向,乃至太子对这位储位竞争者的态度,姜家将筹码都投注在太子身上,能否全身而退。
在朝堂,太子跟祁王虽为叔侄,却也常常因立场不同,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下了朝,依旧是子侄恭敬,叔王和善。
姜意暖眼风掠过薄凉,含笑软语道:
“是,祖母有所不知,太子忧心祁王殿下的旧疾,连夜便去了封邑郡找遍大夫,清晨大早便急着去给祁王诊治,孙女是由大监福海公公送去的军营探病,并非一同。”
“太子爷真是仁孝恭顺。”
老夫人得了想要的答案,颇为满意的点头,当她听说这次华阳老太君的寿宴竟然姜府女眷都受邀出席,眼底眉梢更带着几分喜色。
届时她老人家大手一挥便给府中列席受邀的家眷各送了一套头面首饰,姜意暖身份不同,又是太子爷内定的太子妃,额外又送了些珍奇布料。
华阳老太君地位尊崇,幼年被先帝送去蜀国和亲的郡主,她曾助大梁夺回骏都十三城,区区弱质纤纤的女子,却能抵千军万马,可惜美人心计,终抵不过蜀国更朝换代的局面,在迟暮之年被当今陛下接回上京城,赏赐华阳宫。
她一生无儿无女,其寿宴由宫中操办,阵仗可谓空前好大,天还未亮,官道上一片朦胧雾色,便有不少赶去赴宴的马车早早排在西城等候出城。
姜意暖此次乘坐的是一辆铜顶八宝香车,她旁边坐着盛装华丽的顾依依,她今日刻意梳着双丫髻配上祖母赏赐的红宝石珠环,格外灵动俏丽。
“表姐,我头一次来这么盛大的宴席,有点怕。”顾依依咬唇,故作紧张。
“没事的,祖母也去,你跟好别走丢便是。”
姜意暖提唇,语气平和而温婉,她默默瞧着顾依依那张小家碧玉的面容,早已迫不及待地想拆穿她虚伪的妆容。
华阳宫在上京城西面的修缮,比邻都城,却又华丽尊崇,这次是男女分席,男宾在宣林殿设宴,而女宾是在秀水畔,两厢隔着一道天然屏障的落玉湖,中央搭建着戏楼凉亭,晚宴时湖边两侧都能看到表演,却也刚巧分席而宴。
姜意暖在来之前便吩咐好云舒,要盯紧顾依依,她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