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焦作着。
周蕊脸色在微弱的灯光下也能见惨白,她瑟瑟发抖,整个人像是被乱风刮掉的风筝。
颤颤巍巍,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果,最终跌落泥泞。
燕皇冰冷的目光让她无法思考,她惊惧到了极致,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若是这般,她便如那跳梁小丑一样,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啊!!!!!”
“慕容祈!”
“你个畜生!”
周蕊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逼疯了,一切,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故意的!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
所以,自己落到这种地步,都是他冷眼看着,甚至是他算计着的!
“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为什么啊?”
周蕊想扑慕容祈,却被黑暗中忽然窜出来的人钳制住胳膊,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不管不顾地嘶吼:“慕容祈,你毁了我!”
“你毁了我!”
“你知道,你就是不说,你看着我痛苦,看着我受折磨!”
“我虐待蒋绍,我恨不得他死!”
“因为他是你的野种!我恨你,但是够不着你,所以我可以对你儿子下手!”
“可你知道,你就看着……你个畜生!”
先前卑微的周蕊心中还抱着希望,觉得她忍辱负重之后,还有可能做太后。
但这是建立在慕容祈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因为慕容祈不知道,其他的话就由着她说。
然而慕容祈知道,他一直知道。
那么,周蕊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
她想问慕容祈要一个答案,她问了,她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然而慕容祈并不说话,他只是用他刀子似的眼神看她。
慕容祈的沉默,是压垮周蕊的最后一根儿稻草。
她彻底崩溃。
心中的幻想,她的谋算在这一刻崩塌。
“畜生!”
“若不是我,你如何能回到燕国,如何能拿下燕翅山和五府?”
“若不是我,你如何能当上燕皇?”
“可你却如何对我的?”
“慕容祈,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啊!啊!!!!”
周蕊嘶吼得厉害,嗓子都哑了,她的唇角溢出血迹,满目狰狞如鬼。
“来人,给大长公主拿一面镜子来。”慕容祈看着她发疯,直到天际有些发白,晨曦悄悄到来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镜子很快就被搬来了,按照燕皇的意思放到周蕊面前。
周蕊看到镜中鬼一样的自己,崩溃得更厉害:“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啊!”
“慕容祈,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杀了我好不好?”
“求求你杀了我!”
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呢?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和眼前的昔日情郎一笔,她像是他的娘。
周蕊如何能接受得了?
“周蕊,蒋绍来大燕谈判,朕见他便有一股熟悉感,又觉得他像朕的儿子,这才派人去大周彻查。”
“父子血脉真是神奇,朕也好久没有那般疯狂过,仅仅凭着一面之缘,凭着那一丝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觉得他应该是朕的儿子!”
“周蕊啊!”
“你自小聪明,你打什么主意,周老五打什么主意朕都能猜到。”
“你恨朕,朕能理解。”
“但是你万万不该拿你的恨去折磨绍儿!”
周蕊的脑袋瞬间懵了,什么个意思?
他……他不是一早就知道的?
周蕊忽然想起少年时候慕容祈跟她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先开口的,会输。
“哈哈哈哈哈!”
周蕊愣怔良久,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一辈子真的好失败啊!
她的谋算,就因为燕皇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功亏一篑?
这回周蕊笑够了也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她不想再当猴儿了。
败了啊!
燕皇却忽然下令:“册封周蕊为纯妃,赐居流云宫。”
周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去看燕皇,满眼不解。
燕皇道:“你便有千般不是,也是绍儿的母亲。”
“若绍儿能入燕为太子,朕便册封你为皇后。”
“你的荣辱皆系绍儿一身!”
“周蕊,你从小在大周皇宫长大,并不是民间的无知民女,你看上我,跟我走,你背着我怀上孩子,未必没有奇货可居的心思。”
“你是什么人,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自己知,我也知!”
“后宫没有靠宠爱就能安稳一生的女人,只有靠子嗣地位稳固的女人!”
“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燕皇就走了。
周蕊一个人如木偶般呆呆地任由鱼贯而入的宫女太监摆弄。
他们带来了浴桶,伺候周蕊沐浴,为她浑身涂抹上香膏,为她重新穿上华服戴上珠翠。
看着镜子中焕然一新的自己,重新回来的雍容华贵,周蕊又疯了似的笑起来。
他果真什么都知道。
自己果真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
“后宫女人荣辱皆系子嗣。”
“你的一生荣辱皆系绍儿……”
好一个绍儿!
周蕊银牙咬碎恨意滔天,却又无力极了。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只是现在的周蕊已经泄气了,她再提不起先前跟慕容祈撕破脸的那个勇气。
在被人抬到流云宫后,看着华丽的宫殿,周蕊再不敢生出别的想法。
慕容祈收拾人真的是好手段啊,先把你打入尘埃,将你的傲骨寸寸打断,让你如蝼蚁,低贱地匍匐在他面前卑微乞怜。
然后,他又把你逼到绝境,逼你发疯。
等你认清即便是发疯也是徒劳的时候,他告诉你还有另外一条路走,他把你重新从臭烘烘的烂泥里拉出来,给你洗干净,让你重新获得荣华,给你一条生路。
你是走也不走?
这一刻的周蕊觉得自己耗尽半生的谋划都不如燕皇稍微耍一下手段。
年少的时候她玩儿不过他。
如今……
她依旧玩儿不过他。
从年少到如今,她都只是慕容祈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她能不死,她能让慕容祈放过她,全靠她肚子争气,生了蒋绍这么一个儿子。
真是讽刺!
这个认知是一柄利刃,一刀刀地死命扎着她的心,她的五脏六腑,她浑身每一次地方都被扎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