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谈话过后,陈文义再没有找过她。
倒是听说纳兰明珠和其子纳兰容若,还是常常在念心园中歇脚,随时等着皇上传唤,也时常和陈文义谈天。
老丈人见女婿,越看越喜欢,纳兰明珠对陈文义越发爱重。
纳兰玉露待嫁闺中,谨守礼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像是汉人家的小姐似的。
大格格那边的嫁妆也办得整整齐齐,不到三月初三,这就已经似模似样的了。
一切似乎都井井有条,不需要陈灵心操什么心。
她近来的确也操不得心,总觉得身子犯懒,和德妃她们几个说话的时候还打呵欠。
“这是怎么了?近来瞧你总是懒懒的,可传太医看过了?”
卫常在闻言便往她肚子扫了一眼,陈灵心察觉到她的眼神,心中一凛。
这个卫常在还真是心思缜密,一下子就想到那上头去了。
章贵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一面吃着观澜榭小厨房做的玉蔻糕,一面含糊道:“可能是……唔。”
意识到自己咬着糕点说不清楚话,章贵人忙喝了一口茶把糕点送进去,“我是说,可能是春困,我近来也觉着有些困呢。”
曾常在坐在一旁留神,她进宫的时日虽不长,但对这些嫔妃的了解已经足够了。
譬如说章贵人,出身平凡相貌普通,区区贵人的位分,在两个妃位面前竟然这样随意。
而德妃娘娘丝毫没有见怪的意思。
不是因为她惯着自己宫里的章贵人,而是因为章贵人投了勤妃娘娘的缘。
也正因为如此,满宫里没有人敢给章贵人不痛快的,除了那位??
佟贵妃。
陈灵心抿嘴轻笑,“太医诊治了,说是怀有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这般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倒叫在座的四个嫔妃都愣在了那里。
这可是怀了个龙胎,哪里是小事呢?
园子里没有半点消息,可见是皇上封锁了消息,陈灵心竟然随随便便就告诉了她们。
这是对她们毫无保留的信任。
三个位分低的都福下身去,口中道恭喜,德妃也反应过来,笑道:“真是恭喜妹妹了,不过龙胎还小,此事千万不可外传。”
德妃说到后头,竟是朝着福身的那三人说的。
话中含着一丝隐约的警告之意。
三人皆称“是”,陈灵心忙道:“快扶起来,做什么又行礼?都是自家姐妹,在宫中相互扶持,告诉你们原是应该的。”
身怀龙胎总归是瞒不住的,与其到显怀了再让她们看出,不如她直接说出,也显得信任和谐。
她们四个知道了,又能怎样?
如今放眼园中,她还真不信。有谁敢对她腹中孩儿出手。
这件事令众人喜滋滋地谈了许久,其中只有德妃生育过,她便说了许多养育孩子的事。
在角落里极少说话的曾常在,插了一个空儿,便问陈灵心道:“娘娘,郭常在已经许久没有回院了,她以后就一直留在贬谪书屋了吗?”
这件事大家都有听闻,虽然陈灵心压着不让事情传出去,但是同在园子里的嫔妃是瞒不过的。
郭络罗明鸳听说陈文义要娶亲,想要爬墙到念心园去见陈文义,被侍卫逮个正着。
卫常在的语气有些刻薄,“郭常在还是大家出身,竟是这副体统,进了宫还似从前那般没脸没皮。幸而京城中都知道她名声在外,不至于连累了娘娘的二哥。”
陈灵心看向曾常在,“你希望她一直留在贬谪书屋,还是不希望?”
曾常在迅速表明立场,“娘娘训诫宫嫔,嫔妾哪里有说话的份?只是嫔妾那里一个小佟佳氏成天往佟贵妃那里跑,郭络罗明鸳又……就剩下嫔妾一人了。”
原来是小姑娘胆小。
陈灵心不禁一笑,“也是,你们那处院子本就僻静些。如今是在园子里,又不是在宫中,你若是害怕就搬到章贵人那边去住,也使得。”
章贵人性子老实,和旁人多半都处得来,曾常在和她关系较好些。
“章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就去打扰了!”
曾常在高兴了起来,章贵人一口答应,又问陈灵心道:“不过那个郭常在……娘娘只罚她面壁思过吗?”
未免也太轻了。
做出那等有辱妇德之事,败坏天家威名,就是处死了也不为过。
“嗯,再面壁几日大概就出来了。”
“这也罚得太轻了,这……”
章贵人还想说下去,被德妃一个眼神阻止。
从陈灵心的面色来看,绝不是单纯地关几天就放她出来那么简单。
果然,陈灵心微微合了合眼,像是有些疲倦。
“皇上的意思,不能让她再做出这样的事来,带累我二哥。所以,过不了几日,她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为了维护一个臣子的名声,皇上竟然如此果断,要了郭络罗明鸳的命?
众人又是惊,又是惧。
惊的是皇上如此看中陈文义,为此不惜牺牲一个宫嫔的命。
惧的是现在的陈家,一个陈希亥把持皇上身边的防卫,一个陈文义掌管绿营,一个陈灵心执掌凤印……
陈家从一个无根无基的汉人之家,成了现在势大滔天的朝中第一权贵之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绝色倾城的女子。
她从未不择手段,从未汲汲营营,她甚至有些过分良善,不肯轻易伤人。
但她就是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让皇上把这一切都给她,给她权力,给她地位……
她膝下育有五阿哥,若是再诞下一个阿哥,哪怕佟贵妃不死,也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德妃心中一颤,想到当年她身为常在,住在永和宫西配殿的时候。
那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又好像近在眼前。
卫常在开口道:“娘娘,既然郭常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您是不是该想想佟佳氏那边……”
她只说佟佳氏而不说是佟贵妃还是小佟佳氏,意思就是指这两人。
“小佟佳氏日日往佟贵妃那里钻,要说她们没有什么阴谋,嫔妾可不信。”
陈灵心道:“如今一日暖似一日,春天是她的病症最轻的时候,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夺回凤印呢?”
先前是因为佟贵妃冬日畏寒过于严重,几乎连床都下来,皇上才用这个由头把凤印剥夺了。
如今她身子一日好似一日,皇上还丝毫要还她凤印的意思都没有,她当然着急。
德妃蹙眉道:“一只凤印来来回回,凭什么总要回她佟贵妃手中?以妹妹如今在宫中的声势,只要皇上不提,她是夺不走的。”
“是啊。”
陈灵心淡淡一笑,“皇上自然是不会提的,她佟贵妃却会找文章。我想想,拿什么做文章好呢?”
她气定神闲,掰着手指数,“譬如说,过几日发现郭常在去了,她会指责我滥用私刑?又或者,她要往我二哥身上泼一盆脏水?”
“又或者,等再过些时日她知道我身怀有孕了,会以此为借口让我交出凤印去养胎。”
好像都有可能。
德妃道:“我冷眼瞧着那个小佟佳氏,倒不像佟贵妃那样霸道蛮横。”
卫常在道:“她佟佳氏一族已经今非昔比了,就连佟贵妃在宫中地位都岌岌可危,小佟佳氏哪敢作威作福呢?”
章贵人道:“有理。况且有道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她不显山不露水,也未必是个好人。”
曾常在便道:“我与她虽住一处,但是平日里几乎没有交流,也不知道,还是听姐姐们的。”
陈灵心不禁好笑,“会咬人的狗不叫?我们胖贼躺着也中枪。”
胖贼平时就很少叫,乖巧的不得了,但它从不咬人。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陈灵心这里才提到胖贼,门外就扑进来一个身影。
“了不得!”
白露忙拦在陈灵心跟前,门外富贵儿扑了进来,一把抱住胖贼。
“我的小祖宗哎,你也慢些跑,你要是冲撞了……”
他原想说冲撞了主子的肚子可怎么好,想了想不知道在座几位嫔妃知道不知道自家主子有孕的事,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便道:“要是冲撞了几位主子可怎么好。”
陈灵心笑着朝胖贼招招手,对富贵儿道:“不妨事,让它过来。”
章贵人也喜欢胖贼,应该说,像这样白白胖胖又乖巧的狗,谁见了不喜欢?
白露上前把它抱来,胖贼一个劲地想往陈灵心身上拱。
“呐呐,胖贼,咱们先约法三章。”
陈灵心煞有介事地握着胖贼的爪子,“以后还想要抱抱呢,就得乖乖的,不能用力扑,知道了没?”
胖贼两只眼圆溜溜的,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看得众人忍俊不禁。
良久,胖贼轻轻嗷了一声。
这大概就算答应了吧?
陈灵心伸手去抱胖贼,把它放在膝上,发觉胖贼又重了许多。
她苦着脸道:“胖贼实在对得起它的名字,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