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陈灵心就亲自下了帖子,点名邀请恭亲王妃、大格格的生母乌拉那拉氏,一同进宫说话。
恭亲王府那边自然知道,和王府一向没有什么来往的勤妃,是为什么下帖子召见她们的。
王妃叫来乌拉那拉氏,吩咐了一番,两人打扮整齐,次日一大早就上了马车往神武门去。
乌拉那拉氏不过是王府中一个无名的侍妾,她的地位能够稳固,全靠一个长女大格格罢了。
大格格虽是女儿身,可大家都知道,皇上正要用着这些皇族子弟里的女儿。
不出意外,将来至少也是和硕公主的尊荣。
因此,乌拉那拉氏在大格格进宫后不久,就被抬为了侧妃。
已经禀报了宗人府记录在案,算是正经的主子了。
这不单是为着大格格将来被封为公主,生母却是无名妾侍不好看。
也是因为乌拉那拉氏恭肃侍上,配得上这个侧妃的尊位。
一路上,乌拉那拉氏在马车里惴惴不安。
她被封为侧妃不久,又还没赶上宫里什么大的仪典,这还是头回进宫。
想到要见自己的女儿,她高兴得不得了。
再想到宫中的规矩森严,下帖请她们的还是皇上的宠妃勤妃,又叫她惶恐不安。
她是小户出身的女儿,要是在宫中错了规矩,或是不小心得罪了勤妃娘娘,那岂不连累大格格受罪吗?
王妃和她同坐一辆马车,原在闭目养神,却听得乌拉那拉氏的心跳之声。
她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正要出言叫她不必过分紧张,想了想还是换了柔和的语气。
乌拉那拉氏原就紧张得不得了了,自己再吓她,没出错也要吓得出错了。
她柔声道:“你不必害怕,上个月晋封为侧妃的时候,常宁不是请老嬷嬷教了你宫中规矩吗?嬷嬷说你学得极好,你只按你学的做,绝不会错,此是一件。”
“第二件,勤妃娘娘比你我的年纪还小许多,她待咱们两个格格像额娘又像姐姐,是极好的。她素来是有美名的,也绝不会为了你一点小小的礼仪错误而怪罪下来。”
王妃是个爽快人,难得说话这样柔声细语的,耐心十足。
乌拉那拉氏体贴到她的心意,十分感激,“姐姐说的是。妾身因没进过宫,叫姐姐见笑了。”
王府里常常接到两个格格的信来,乌拉那拉氏也常被叫到王妃院里,和她一起听太监念两个格格的信。
要说这位未曾谋面的勤妃娘娘是个善心人,她自然不怀疑。
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心口也不像打鼓似的乱响了。
不多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听见了侍卫检查的声音。
这想来就是到了王妃说的神武门了。
只听到外头侍卫的声音高喊,“请恭亲王妃安,侧妃安。”
而后马车很快继续向前,没过多久,就要下车了。
乌拉那拉氏当下下去,在车下搀扶着王妃下车。
她一面搀扶王妃,一面悄瞧打量四周,只见是走到了一道长廊的尽头,在一道月洞门外停了车。
宫外的命妇、夫人等要进宫,马车只能停在这道门外,不能直接进到内宫里去。
到了这日,就要下车步行了。
那月洞门里有太监宫女迎了上来,纷纷道着请安的话。
一个温柔端庄、气质与寻常宫女不同的女子走上前来,另外给她二人请安。
只见她衣着大方精致,裙子的角儿上,绣着一朵枝头怒放的寒梅。
“奴婢是翊坤宫的白雪,专门在钟粹宫伺候二位恭亲王格格的。主子名奴婢来此迎接王妃并侧妃,请二位随奴婢来。”
恭亲王妃并乌拉那拉氏听说她是伺候两位格格的,一时欢喜起来,都对她格外客气。
“雪姑姑客气了,两位格格多亏了姑姑照拂,我们心里感激不尽的。”
恭亲王妃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不动声色地把手里一只镯子褪到了白雪手中。
“雪姑姑气质不俗,一看便知是翊坤宫出来的人。这点小小意思,还请笑纳。”
白雪原是不好收的,想了想,收了王妃心中才可安稳,那不如就先收了吧。
她福身相谢,又笑道:“王妃谬赞了。我们主子在翊坤宫等着二位呢,这里风大,咱们快走吧。”
乌拉那拉氏见白雪说话这样亲热,虽是翊坤宫的大宫女,但丝毫不拿大。
一时心里喜欢,又听见王妃问两位格格的事情,因此也大胆地问了起来。
白雪一行走一行说,倒没有丝毫不耐烦,让两位王妃想知道什么都能尽情地问出来。
这样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翊坤宫。
两人在气宇轩昂的宫门外,不禁心中都产生了些肃穆,不敢再多言。
从角门里进去,只见花木齐整,房屋高大。
进了正殿之中,方觉装饰奢华,富丽堂皇。
王妃从前逢年过节进宫请安,也是去过佟贵妃的承乾宫的。
因为宫中没有皇后,所以外头这些命妇们要进后宫请安,只能去位分最高的佟贵妃那里。
这两年佟贵妃那里去得少了,但她还记得承乾宫的模样。
佟贵妃的承乾宫,还不如勤妃的翊坤宫高贵华丽呢。
听闻这翊坤宫在勤妃还是嫔位的时候就住起了,皇上的盛宠,可见一斑。
王妃未嫁前就是郡主之尊,一见翊坤宫的奢华尚且惊讶,乌拉那拉氏就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领着她们进来的白雪只笑道:“二位王妃请稍等,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白雪进了东暖阁,很快就走了出来,“二位这边请。”
两人还未走进东暖阁,只觉得一股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叫人犹如坠入了一个梦境一般。
只见地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羊毛毡子,两个小姑娘在地上抱着一只和羊毛毡子几乎融为一色的狗,正玩得不亦乐乎。
那不是大格格和二格格,还能是谁?
两个格格听见动静,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皆是吃了一惊。
“额娘!”
大格格显得比二格格还激动,她能想到王妃进宫来,却想不到自己的额娘作为妾侍,也能进宫得以见面。
两人光着脚只踩着袜子就跑过去了,跑到跟前才想起什么来,忙福身行礼。
陈灵心坐在里头看着,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两光着脚行礼,这叫个什么礼?”
王妃和乌拉那拉氏这才注意到里头,只见上首坐着一个家常衣裳的年轻女子,正瞧着她们盈盈一笑。
她生得姿容绝色,气度不凡,饶是脂粉不施,也自有一番高贵气质。
她两人忙撇开格格们,上前来见礼。
“妾身请勤妃娘娘金安。”
陈灵心亲自下榻扶她二人,“快快免礼,一家子骨肉,何必拘束?”
她两人自然不敢让陈灵心真的搀扶,忙自己起身了。
“二位榻上坐,不必拘礼。大格格二格格,你们别闹胖贼了,也快来坐。”
只见两位格格听了她的话,便直接光着脚上了榻,又拉着她们的额娘上榻坐着说话。
白露等人捧过茶水来摆在炕桌上,她两人才脱了鞋,上了榻去坐着。
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欢喜地埋怨陈灵心,“勤额娘只说两位额娘近两日进宫,也不叫我们知道是今日。”
陈灵心忍俊不禁,“这才叫惊喜,叫你们两个高兴高兴。”
王妃和乌拉那拉氏听着她们说话的口气,就像小姐妹似的亲亲热热的,心里也十分高兴。
大格格一眼看见乌拉那拉氏的服制和首饰,比起从前都有些不同了。
“额娘,你今儿怎么打扮得这般华丽?”
乌拉那拉氏还没说话,王妃冲她笑道:“你额娘如今是侧妃了,这般打扮才是合规矩的。”
大格格未免欢喜起来,她额娘被晋为侧妃,日后就算自己和亲蒙古去了也不会无依无靠。
“两位格格进宫之后,承蒙勤妃娘娘多加照顾。此次又出了这等事故,多亏勤妃娘娘和皇上主持公道,妾身二人多谢娘娘。”
王妃说着,乌拉那拉氏也接道:“妾身亦和王妃同心。”
“快别如此,别说皇上如今把她两个收在膝下,又教本宫照管。就说皇上和恭亲王原是亲兄弟,咱们原是妯娌,照顾她们也是应该的。”
陈灵心笑着给她们让点心,“你们快尝尝,这是两个格格最喜欢的点心了。”
白露接过小宫女打来的热水,到榻边给她们净手,又对两位格格道:“两位格格方才摸了胖贼,这会子可要好好洗手才能吃东西呢。”
王妃想了好一会子,才想明白,这胖贼大约是那条白狗的名字。
只见它躺在羊毛毡子上,安安静静地打着盹儿,看起来十分乖巧。
只听得陈灵心道:“说到这里,本宫还得给二位王妃陪个不是。原是皇上嘱我照顾二位格格的,我没照管好,让她们受了委屈。”
陈灵心这样说,她两个如何担待得起?
王妃忙道:“这里头的是非曲直妾身等也知道了,实不关娘娘的事。我们王爷虽是个冲动性子,也知道娘娘的恩德,更知道旁人的恶意。”
她话中暗指佟贵妃,因知道佟贵妃与陈灵心一向不睦,所以敢于说出此话。
陈灵心听了倒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二位王妃能不怪罪,本宫就放心了。你们也请放心,本宫日后断不会让二位格格再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