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酒店,坐落于钢城以南,被称为后域的地方。
传闻最早的“钢城村”,就坐落在离这里向南不远的地方。
墙壁上高大、笔锋苍劲的“生日酒店”四个字,据说是由一名大书法家提笔,价值整整五千元。
距此向东不远的居民楼群里,就是赫亮的家。
同来的女同学在张罗买“慰问的水果礼物”。
我就听之任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盲从着。
记得,那女同学似乎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万丽丽同学。
我还是第一次自己探病。虽然亲戚大爷的家里孩子放鞭炮曾经发生重大事故,崩断了两根右手手指,食指和中指……那之后,我曾经在父亲的带领下,有过一次探病。
但本来就不算很熟悉的亲戚关系,使我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安慰和谈吐。
只有听着大爷家大一岁的哥哥说起,是带着母家的小弟放礼花,不慎被炸伤。
形容里,他整张脸都被火药渣子崩开了花,全是血。……好在没伤到眼睛或五官,皮肤粗糙点,也没留什么疤。
但那手指可要了命,医疗方案必须“以肉养肉”。原来医生计划在他大腿开个口子,然后把断指处放进去,缝合,以自身血肉养伤。
但因为孩子的腿太瘦,不得已只好从肚子开刀。
我看到的时候,正是这样子的一种情况。
哥哥的情绪还算很健康,认真细致的谈吐,没有暴躁或绝望等,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
我也说不清怎样一种谨慎、敏感、小心翼翼且无话可说的情绪,听着他聊天。
总之,回家后的我,这往后余生里,再也没有燃放过任何鞭炮。
--来到赫亮家,他父亲在家正照顾他。
女同学放好礼物后,就不知道人哪去了……
或者说,我已经跟赫亮热聊起来,像学校那样,旁若无人,早忘了还有其他同来同学这件事。
和赫亮热聊里,他先小心翼翼对我说:“我爸气坏了,你别惹到他。”
然后,又一脸爽朗欢乐的咧开嘴,躺在床上笑着说:“我还好,人没事。不过那个混蛋小子!真下作!”
“对啊!究竟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被打住院,同学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说法,我也没听太懂。只听说好像是在学校老师补课的家里?”我见他状态很好,也就少了许多不安,好奇问起来。
“是休息日在老师家里补课发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闷头写笔记,忽然感觉脑后面猛力一痛,我就晕了,什么也不知道了。”赫亮似乎也说不清楚。
这时候陪来一同慰问、同时也是与赫亮一同补课的尖子生,她接起话来,说:“是这样,我看见了。隔壁班的男同学就是那个在操场踢足球时与赫亮起冲突的那个……”
“就那个蔫了吧唧(看起来极端老实)的那个?”我还真有点不敢置信。
“就是他!”赫亮肯定回答里满是懊悔,显然他和我一样,都严重小瞧了那个被戏说“三个巴掌打不出一个屁话来”的闷葫芦好学生。
“他许是记恨这件事。也不知道他怎么偷偷藏进老师家卫生间里一根有腿粗的大棍子!就趁着老师让大家读熟背好的间歇里,趁着大家都低着头埋头苦学时,从卫生间里拿出来,就那么拿到赫亮身后,照着赫亮脑袋狠狠一棒子砸了下去!赫亮当时一下子就倒了!我们同学都在尖叫,真差点吓疯了!”
“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完事。往赫亮后脑勺这么打,是准备打死人!我已经联系警察局,肯定要把那小子送进去(监狱)!”赫亮父亲平静里隐藏着怒气的总结了这一场谈话与事故。
是的,就算未满十八岁,也不意味着“杀人不犯法”。
真若杀了人,少管所里呆几年,直到年满十八岁,再执行枪毙的事情,也是有的。
钢城旁边的被称为钢城里的“城中城”,由县城升级为城市的“河城”,在那时年月里,就经常有“少年犯”到商业街里去表演吉他弹唱等才艺,一边抒发或悔恨或知耻后勇准备奋发图强或无所谓的情怀,一边穿着监狱里的狱服,剃着寸头,警示着如我这般大的孩子们,行差踏错的可怕。
--而结果,在市中心的优秀品德素质光环下,那个男生,可以说幸免于难。
是他的父母拉着他,一起在学校里,来到赫亮父母亲面前跪下,求着说:“这么小的孩子,若是进了监狱,念书再好也没了用,那就毁了!全完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家孩子……”
诸如此类,渴望赔钱私了的案件序列。
而赫亮与父母亲选择原谅了对方。当然,也没要他们家一分钱。
似乎,那也只是个平实的工人家庭。
赫亮家则不同。他父亲是做古董生意的。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暴利行业。
人家不缺钱。
就是赫亮现在躺着的这张平日里父母睡在上面的双人床,都是一件清末民初时期的老古董。据说来历很不一般!
贵着呢。
“诶,来,罗才,吃东西。这巧克力派吃过没有?好东西,我常吃,都吃腻了。”赫亮在极短暂的冷场后,邀请我说。
“是吗?我还真没吃过,吃个尝尝。”我对一切甜食都可以用来者不拒形容。
家里已然败落,只剩下十几年不变的每日五元钱,随便中午买两颗包再加几瓶汽水,也就不剩什么了。
巧克力派这些正当下流行的小食品,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真甜!这种几乎用巧克力和奶油搅拌在一起的蛋糕类甜品,第一次吃到时,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我不停吃,吃了好几个还停不下嘴,险些把一袋子都给吃光了。
赫亮也就笑着偶尔闲说两句话,完全不介意。
可是如此做派的我哪里有去探望病人的样子?
活脱脱的,仿佛我才是那个病人。
赫亮父亲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对我说:“听说你身上有点功夫?”
我愣了愣,去看赫亮,嘴上随口说着:“小时候是有买过一本燕子李三的轻功书。”
赫亮这时候插口进来,指着墙上那个很奇怪的在白墙上孤零零突兀的钉在那的方形粗木桩,说道:“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父亲的拳头特别硬特别厉害?瞧,这就是我父亲一拳打出来的,那木头上,有四个很深的凹坑,就是我爸的拳骨坑!”
吓一跳!定睛去看……可不是嘛!
好家伙,好在我的确功夫不行。不然在这样的大高手面前夸耀自己会功夫?
大有一种:你想怎么死?!的错觉。
他父亲笑了,不以为意的继续对我说:“我来试试你的功夫,你把双腿放在我的两条大腿之间用力,随便怎么使劲儿,若是能让我动分毫,就算你赢。”
这话云里雾里,我也不是很清楚,感觉像是,要收我为徒的感觉。
我乖巧的照着去做。
结果,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让赫亮父亲的腿,动弹分毫。
就连一点力气的顶撞感都没有。
……我这个所谓徒弟的身份,还没来得及上岗,就已经下岗了。
赫亮父亲眼中闪过一缕失望之色。这几乎已经预示了我和赫亮友情的完结。
为什么呢?
因为功夫也算学科的话,也有着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差别。
我这种,可能也就算是勉强六十分的及格水平的强身健体,实在算不上,赫亮家世认定里的……好学生。
--算啦!
失落里,我禁不住想起初中三年里始终暗恋的女孩,那个不像猴子、像狐狸的--侯娜同学。
锁扣一颗颗的围绕着自行车轮上下起伏,艺术品一样的散发着类似三角铁一样原始、好听、且微弱的声音。
骑着四五百块钱变速车的我,最期待的属于放学后的事,就是在回家的同途里,可以状若寻常的陪在骑着好似粉色女式单车,媚然、优雅的,侯娜身边。
摇滚、粤语、情歌、侯娜与单车,这些,是属于我放学后,最甜美的时光。
以及装满撕裂粉碎……
离开这一切的--那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