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泛白的天空里,空乏的就像地方传闻里审问犯人的、通天彻地的白墙。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仰望天空。
甚至宁愿淋雨的日色里,打量起天空乌烟滚滚的灰。
我喜欢有层次的色彩,不喜欢这样一种空虚身心、使人有一种忍不住宣泄起冰凉内心里软弱经不起丝毫风雨的白。
知道吗?
我仅剩的美好,空乏的,远比“你”那洁白,更稀少珍贵。
校园外的天空变得更大了。
早已不止是两条街就能确定我人生的距离。
我的家也已搬到离校更远的地方,住在一处仿佛儿时的平房里。看着隔壁街一幢幢的楼房,有那么点子亲切,也有着那么点子的疏离。
不管怎么样都好,回家也不过就是看看动画片、肥皂剧,或者租来的漫画。
是啊,不知不觉的,我已经开始租书漫画看了。
尽管还是少的可怜的量。
所谓邻家伙伴,已然是一个生命里再不需要理睬的名词。
我开始睡觉,我更喜欢睡觉,我能整整睡上十个小时,甚至十二个小时。
这使我学堂时总能保持充沛的精神与体力。
也能让我更好的“虚度光阴”。
在这里,已经是距离学校骑车足足需要四十多分钟距离的地方。
家与学校之间遥远的,就像牛郎织女的故事、就像疏离在一整个宇宙的两极。
放学后的我与上学时的我,也开始疏离的,越来越远。
我必须具备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能力,文化的,还有运动的。
后来有人说我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我微笑着。
……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是:你有双重人格。
潜意识不言而喻的卡在:一定是个坏小子……
又能怎么样呢?
世人笑我骂我诽我欺我,我也只不过只需要浅淡一声--一笑而过。
或许是因为这样子的一种内敛着的情绪与更不着痕迹的忧伤,我注意到徐沓,并很快和他成了朋友。
班干部交朋友总是更容易的。
好学生的标榜,总能有奇效。
徐沓很热络的邀请我去他家里玩耍。
我欣然接受。
在去往他家的路途里,我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最西边,铁西区,并且有着和母亲工作的地方截然不同的另一处世界,西里朝南的我从未踏足过的地域--九街口。
市中心,三街口,六街口,九街口……我不能很准确的去描绘那种初次经历的“远”,也从未想过这座城市竟然有这样子的“大”。
我只知道,从他家回家的公交车,我足足乘坐与转车近两个小时。
--徐沓家很不一样,和我曾经遇见的那些朋友们的家都不一样,特别的不同。
修炼家,修炼者的家。
我第一次接触到修炼家,就是在徐沓的这个家里。
修炼者有徐沓的父亲、徐沓的母亲、徐沓、以及短暂交汇的我。
佛像、焚香、静室……
我第一次进入其间,心中生出一股肃然起敬的庄重严肃之感。
那感觉里有着玄妙的寂灭,也有着照见五蕴皆空的清澈。
我的到来,被他的父母亲真诚欢迎。
徐沓热情的满面欢笑的向我介绍他平日里的生活--打坐。
打坐,也叫坐禅,是一种照见自我,是我不似我,可以调整身心,排除紊乱思绪与负能量的修炼手段。
我并不陌生,因为还在一两岁时,我也曾玩过如此一样的“游戏”。
那时候我只以为这就是个“游戏”,所谓修炼,修炼又是什么?
我根本就不知道。
但巧在有这样子的奇妙缘分,我能够和徐沓玩在一起。
我们一起玩“坐禅”。
盘腿各自坐在地上。放空心灵、脑袋。物我两忘。感觉自己存在于似有似无、空间里有我也无我、直到感觉到封闭的静室里有风。那不可思议的风吹到身体上、吹过身体里、吹过身体外……
如此,才算登堂入室,勉强算得上一名“修炼者”。
再然后……
才可以像我一样……
“徐沓,我感觉胯下的小弟弟很难受,是一种难以忍耐的痛痒。”我坐禅几个钟头后,从那种知觉里“痛”出来,对徐沓说。
同龄的徐沓也是疑惑,他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于是他对我说:“等父母回来,我帮你问问他。”
次日的课间,徐沓神秘兮兮的问我:“你小时候是不是有那种恶趣味的癖好?”
我愣一下,接着明白了他是指“打飞机”的意思。
我点点头,也没觉得怎么不好意思,坦白承认。
他了然的一点头,对我说:“那我爸这话就说对了。你是有这个问题,所以才这个情况。但你也不用担心,下次打坐,记住肚脐下三寸,就是两个指肚的位置,记住照内里时,凝视它。”
那一天放学,我回到家里,趁着父母不在,再次认真盘坐,按方法去做。
个把钟头后……
难受!
痛与痒交织在下体里面,说不出的辛苦。
那是一种想要狂吼出来的烦躁感。
我只能放空自己来忍受,就仿佛这躯壳不是我的一般。
那么艰难的忍住十几分钟或二十几分钟……
轰!
就像脐下三寸处有什么地方被“打通”了,一股火热温暖的暖流流淌在其中。
那一刻,我仿佛朦朦胧胧的想起儿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段修炼说法:人身有三处丹田,分别是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认真修炼,各有妙用无穷。
哪种丹田最好练?
下丹田。下丹田练成后可增“气力”,使人力能百斤。但终究最是粗浅,所以最容易练。
中丹田呢?
中丹田练成后可保心脉,有“增寿”之功。练成后可空活百岁,老死无忧。只是终究练外不练内,练身未练魂,身死崩塌,半点不存。所以,也算不上难练。
那上丹田呢?
上丹田练成后可使人精神永不堕落,有“开慧”之功。纵然身死,也能保一世圆满,不为畜生。但上丹田,却是最难练成的。
那……我要练最难练的那个--上丹田。
……我几乎都快忘记了,我儿时玩这个游戏时,拉拉扯扯十余年,以童子开始,隐瞒所有人,不过呆坐家里穷极无聊时,偶一为之的小游戏,竟然很莫名其妙的练成的,正巧就是“上丹田”。
--而如今,因为和徐沓一起打坐以玩乐,竟然就这样又一次的练成的……仿佛正是“下丹田”。
当晚,我睡的很香甜。
像是捡到宝的孩子。
当然,这也只是我许多珍藏着的美好里其中之一。
次日醒来,我便忘记“它”了。如常的骑上单车,开始我日复一日的初中生涯。
首先是要“活下去”,才能把“美好”载入未来。
徐沓,这个我初中里第一个朋友,就是因为陪伴我有着这样奇特的经历,才一直在心里铭记不忘。
只是,我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一道铁律:我的朋友,只允许存在一个学期。
初二下学期来临以后,结束一个假期的我,在迎来新的十分严厉的班主任的我,不仅成为她专科课的物理课代表,也和老师新认命的班长赫亮同学成为朋友。
记得初开学那会儿,徐沓课间来找我玩过。
只是,他只说了一句话,却未等我回应,便那么挥手微笑里,走掉了。
我只来得及揣测他那似乎多了什么内容的眼神……和感觉心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的,不能紧密。
下一刻,我被班长赫亮欢笑的拉着跑进操场,一同泯末。
擅长离别的我,自那以后,就仿佛失忆一样的失去了和徐沓的联系,连默默地关注都很难做到。
学业开始日渐繁重的我们,也渐渐没有了更多交新朋友的心思。
我们的赵老师,出了名的铁血女老师,年轻时还当过“红卫兵”,据说斗争那会儿,就是贵为将军或省长市长,也不敢对他们逆言相向。
这样的老师出现在市中心的中学里,显然无论谁家父母是做什么的,都无济于事。
更别说早已家道旁落的我。
我开始本本分分的认真学习起物理。
生物,也随之掩去无声。
还好,有关宇宙、地球、两极、天体论的学术并不乏味。……总好过叫做“化学”的那个东西,天啊!元素表多的我简直要瞠目结舌!
而且最主要的,我很肯定这元素表里面,绝对没有我的亲戚!
我学这鬼东西干嘛呢?
嗯……事实上我还是学了。
好学生就是这样,不能偏科,成绩有落差可以,但不能太偏差。
只是与背化学相比,我宁愿对英语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更感兴趣。
尽管感觉和朗诵差不多的课程内容,我已经学了十多年……
区别只是国文和外文,初中和小学……
物理倒也一如既往的还好,也算有九十多分的成绩。
就算后来不得不放弃学业,在放弃的最初,也能考个八十多分。
不像英语化学……
那考卷上写的,究竟是啥?
就算偷拿着课本去抄,我都惊异的发现,课本里……有过这东西吗?
究竟在哪一页啊……
但在这一切“崩塌”还未来临之前,我和赫亮这一对被称为“难兄难弟”的赵老师亲自认命的“狗腿”弟子,还发生了一些难以捉摸的、共同成长的岁月。
我还并不知道的,在那个时候的成长,也有着无法言说的疼痛。
只是这一次,我连“自己”都被排除在外。
而是赫亮……在成长。
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
像旧胶片的模糊回放,在以“我”之外的旁观者身份,看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