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炎热到发白的天色里,枯燥的市中心生活中,就从上幼儿园开始,我的人生有了新的不同。
我游荡的区域,从只有家附近的两座批发市场,进一步窜进了相隔一道短道的古玩市场。
我也是第一次的知道,在我家乡的天空,并非红楼梦里那样子的,碧蓝千折,换发着万紫千红明艳艳的光。
是黑色的。原来我家乡的天空,是黑色的。
尤其在这样天空被晒的发白的日子里,我总会有忍不住去古玩市场看看的冲动。
也只有在这个相隔只不过一条短街的地方,我才能看到属于我家乡城市里的,更真实的样子。
那黑色的天空,是钢厂摩天大楼般高大的高炉里钻出来的,炼钢的“副作用”。
遥望着去看,空气严重污染的天空……
我在那里听到很多人的东来西说:
钢城的工人,是全华夏最骄傲的工人,工农阶级里最骄傲的存在,不仅傲视全省,更敢傲视全国。
钢城的工人都是大苦力,五十五岁退休;机关办公室的,至多六十岁退休。--可即便这样啊,活不到退休就死去的、或者刚退休一两年就死去的……有好多好多,一半一半那样多吧?……或者更多。
心里因此会有一点恐惧,在身为世代工人家庭的市中心孩子的与市骄傲里,混杂着恐惧,再慢慢的,染了层英雄终会末路的悲凉感。
功夫可能没有用武之地。可在这样一座装满暗藏血泪无人申说的骄傲里,身为男孩,未来的男子汉,铁打一样的身子骨,却是几乎必须要锻炼好的事情。
那条间隔着的短道,通向的,就是钢厂的大白楼。
大白楼,就是这座占据半个城市地域面积的钢厂的最大办公楼。
简单说,钢厂的一切与未来,执牛耳者,栖居之地。
小小的我,听的最多就是这些钢厂的故事呀。
追溯起来,几十年工龄都不算什么有本事有根底的工人家庭,市中心那里,许多都是祖上三代,在解放前就已经在工厂里祖辈任职,一代传一代。
那时候还有子承父业,老人退休要有孩子来接岗的习惯。
我大舅就是接了我姥爷的岗,然后成为被人说特别了不起的“钢厂大督导”。
钢厂里有着很多铁路线,这都是因为钢铁太过沉重,要靠火车才能运输的缘故。汽车只能是辅助的临时用品。
而大督导就是掌管一整个钢厂的火车负责运输的人。
当然,这与我无关。
为什么呢?
因为大舅比我母亲足足大了二十一岁。
嗯,我姥姥身体好……姥爷也不差……
最重要的,是作为家里最小的妹妹(也就是我妈),我母亲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几个哥哥各有本事,我大姨,大我母亲二十岁的大姨家,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红色标兵级钢厂工人。
这样的出身,太好,所以我母亲,是最能作的。
听说我舅舅都被母亲活活气哭过不止一两次。
堂堂七尺男儿!可想而知……
到处高高在上的,在骄傲成什么样?
嗯,但是我还是很谦虚的……我自以为是的觉得。
红楼幼儿园,其实属于那种古时富贵子弟求学的私塾型幼儿园。
我们几乎没有户外活动,一切知识和行为,就是围绕着“大宅门”文化。
对小老虎一样的我来说,总归天天都是过家家样的,有些憋闷。
古玩市场,就像是随着年龄可以开放的新区域,我在那里了解的可不仅仅是钢城的更多真实和责任、未来、人生、可能的不爱惜身体的结局……等等。
我还接触到解放前的许多古钱币。
诸如袁大头这种银元玩意,都是连卖货的都不屑多看一眼的玩意,我每次看,也就冷冷一句:“一个当了几天的大总统,破玩意是哄外行的,两百元人民币。你买不了。--拿起来吹口气,放耳边听个银音儿,也就这么点东西。”
不用问,我一天五元钱的零花钱,即便偶尔有十元钱,也是买不起的。
但铜钱就不同,我们北方似乎每个人都特别熟悉这小小的铜钱。
几乎也没花几个钱,店家也很殷勤的给我介绍属于铜钱的简短历史。
诸如最多见的乾隆通宝,这玩意我几乎不知道买丢十几枚或几十枚,我好像记得我买过一串一百枚,这玩意不值钱,我就跟《绝代双骄》的江小鱼撇金叶子似的,都拿来撇着玩儿的。
光绪通宝就比较少了,我只玩过几枚。倒也不算什么新鲜玩意儿。
最难得的是顺治通宝,我只买玩过一枚,店家说十分稀有,国内可能都不足十枚。……也就一两分钟,小孩子的心气儿,不知道被我撇哪里去了。
年少不知愁滋味,对金钱也是实在没什么概念。
感觉上都是很平常的玩法。
可能红楼梦感染的,贵气多了。
但也玩到过“知识”。
我曾经拿五块钱买了两只好看的玉王八。
似乎店家卖给我太便宜。有一个来客不满意,指着我说,这东西能这么便宜?
店家老神在在盯着他,不屑说:“玉这玩意不过就是石头。”说完,给我一个眼神。
那看客也瞧向我。
其实我哪知道他眼神什么意思。
我就单纯的想:石头?这玩意我认识啊!
这东西也是石头?
啪!
我把一个玉王八摔在石砖场道上,啪叽!两半了。
我捡起来一看玉石纹理,嗯--原来真就是块石头。
店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来客看着我眼睛都瞪大了,仿佛在看一个“败家子”。
……我败家么?
不白之冤。哎。
要不是我年纪小,估计这货要打我,五大三粗的成年大汉,怎么就敢如此不要脸呢?
不过,万一他敢呢?
我到哪里都是一个人玩,所以我第一次理解到什么叫做“势单力孤”。
“哎!土丘子哥来啦!”
正这会儿,我老舅这个只比我母亲大一岁的舅舅,不知怎么来了。
土丘子是外号,那年岁的人,老人喜欢起“贱名”,好养活的好兆头,怕孩子夭折。
他手里拿着大哥大,那玩意比BB机出现的还早。BB机还要再十一二年后才能出现。
听说这玩意打人,跟砖头一样,所以我们更习惯叫这东西“大砖头”。
我老舅和大家微笑着打招呼,和我看一眼,终究是小屁孩的我,他也不爱搭理。
那看客,看我不爽的五大三粗……
话说,这货人呢?
后来听说,我老舅人缘好,交游广阔,单四海兄弟,就有两三百个那么多。
那货莫不是也是其一?
话说:有路人,甲乙丙丁。
两三百人是什么感觉呢?
红楼幼儿园里,恐怕都没有五十个孩子就读。
市中心的孩子有多稀少呢……
解放后有身份证开始出生算起,到纪元98年,02的我是第1516人;01只有300多人。
所以我们可以把现实活的似梦幻。
诸如爬墙、蹦跳等等身体力行去玩的东西,我们只要去玩去外面疯,就必然会被一顿毒打。
只能过家家……过到过不下去,然后,丢手绢……
丢,丢,丢手绢;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我小小稚嫩的人生,就这么丢着呀,丢着呀,到龄小学。
五一路小学。
记忆里抹不去的,是那军校沙场一样的操场。
这里,被称为孩子们的铁血军校。
只是这一次上学,我没有如上幼儿园那样子哭。
就算感觉,冒险玩的更大啦。
或者可能是被幼儿园磨炼的……麻木不仁?
不管怎样想,
还忘不去的,是在校门侧,少有乃至唯一宁静一偶的,那两颗冬日盛开的白梅花树、以及春来盛放的三颗粉红色的,樱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