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右丞脑袋里一冒出来“世子妃”这三个字,顿时感到头疼,心里想着,原来是苦主亲至!
他并不知道镇国侯世子时茗此时不在西蜀,还以为对方只是故意端着不露面,亦或是太过年轻没有底气和他这个纵横朝堂的老家伙交手,始终派出曹婴来跟他对抗。
关于曹婴的身份,北原人已经帮她编撰了一个合理的来历,对外宣称是镇国侯时闯藏着养着的一个养女,习得镇国侯领兵作战的经验,给那位镇国侯世子留下的班底。
甫一登场就是镇关军三军元帅的身份,指挥大军和北原大军作战,如驱臂使,更是主导了一手西出大计,离开北境长途奔袭落脚西蜀。
其他传闻真假暂且不论,光是几次明面上的书信来往,以及通过赤龙军的暗地里交锋,王右丞就知道这小丫头不一般,看起来年纪轻轻是个黄毛丫头,内心却无比老辣,像个狡猾的狐狸。
今天镇国侯世子故意不露面,让曹婴带着世子妃出席,王右丞心想准没好事!
三个女流之辈,就算一会儿起了什么冲突,西蜀也要落个胜之不武的坏名声,还不能把人家欺负狠了,本来人家就受了委屈。
想到这里,王右丞便给自家孩子使眼色,除了嫡长女王淑晴之外,他还带来了自己的小儿子王显文。
王显文和王淑晴都不到十六,十五的年纪,尚无婚配,前者还比后者晚出生,叫一声姐姐。
王显文虽然是庶出,并非嫡子,却是王右丞非常喜欢的一个儿子,在所有儿子中最像他,自幼聪慧,喜欢舞文弄墨,才学雅气令他几位哥哥都逊色半分。
王显文更是个能识人察色的,读出父亲眼里的意思,便向谢叔叔请示稍作离席,他去解决曹婴那边的纠纷。
宾客们被先前李清照的一番辩言吸引,纷纷驻足观望,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变化,只听王家的小儿子王显文朗声道:“好一个君子之剑的辩言!这位姑娘说的在理!君子佩剑,以彰其德!理应佩剑入场!”
王显文先是赞扬了李清照的言论,承认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李清照方才讲的头头是道,最后更是埋了一个陷阱,王显文以王家人的立场,不可能质疑自己亲爹,所以只能认下。
禁卫军见王小公子这样说,立马想为自己辩解。
“王小公子,不可啊!宾客入兰亭不可携兵佩剑,是皇帝的旨意!”
他们只是尽忠职守,何错之有?
王显文当然不会说他们错了,这是王命,王命不可违,他还没大逆不道要让王家扣上不敬君上的骂名。
于是他话头一转:“不过,在场的宾客皆没有佩剑随身,难道这位姑娘就要说他们没有德行了吗?”
曹婴不动声色,为李清照让出一个身位,李清照上前一步,微微屈身示意。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王家王显文!家父当朝王右丞!”
王显文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
“敢问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李清照回道:“王小公子只需唤在下为易安即可!”
“哦?竟是易安居士!”
王显文瞬间眼前一亮。
当下西蜀文坛,因为昭文馆易安居士的一首醉花阴,上下巨震!
远的不说,就光说王家,不仅他的姐姐王家珠玑王淑晴十分欣赏易安居士,他也对易安居士的词作心生敬佩!
世间文人都猜测,易安居士一定是个不甘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妇,可百闻不如一见,李清照的真身给了王显文很大的惊喜,对方竟是一个温柔婉约的豆蔻少女。
心动之下,王显文险些忘了自己的正事,少年英气,脸一红,急忙补救道:“君子佩剑,以彰其德!难道没有佩剑之人,就是没有德了吗?”
“自然不是。”
李清照还不敢得罪全天下的文人。
她先前给王家埋了一个语言陷阱,这次被王显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回了一个语言陷阱。
王显文接过话头,眉开眼笑道:“禁卫军在此据守卸甲收兵,是为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并非有意针对三位,而是一视同仁!”
一个一视同仁,把二人重新拉回了水平线上,现在谁也没压过谁,各占半分。
王显文是来解决问题的,自然不能站在这里和李清照辩论上几个时辰,耽误了兰亭集会,这个罪名他担当不起,于是迅速给出解决办法。
“剑是明器,以示世人!也是利器,以慑天下!可言语同样也是利器,口舌宛如杀人的快刀!世人都说兰亭集会是文人墨客比拼才学的交锋,武者以兵器较量,文人以才学争高!
禁卫军并非是要质疑三位的德行,更不是要没收三位的德行,只是将明器寄存在此,以保证诸位宾客的人身安全!
就算三位没有使用明器的恶意,这也难免不能确保其他人没有恶意,不会利用三位的德行,以明器攻击他人!
我们文人以口舌为剑,以文采为兵,在此交锋!是以诸位德行如何,待兰亭集会开始后,我们曲水流觞见!”
王显文将佩剑从德行的比喻象征物回归到佩剑的明器本质,再投出新的比喻象征物,将文人的口舌文采和佩剑画上等号,重新回归到了君子佩剑以彰其德的论题,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李清照的观点。
此话一出,谢左丞立马露出笑颜,对面前的王右丞夸赞道:“王大人生了个好儿子!三言两语,便逆转形势,占据上风!”
客随主便,不管曹婴等人有多来势汹汹,终究要遵守西蜀地盘的规矩,这是王谢两位丞相的共同认知。
有了王显文的解围,兰亭集会终于也回到正轨,先前的争论得以平息。
于丝竹作为世子妃,这才开口下场,让曹婴尊重西蜀的文化习俗,尊重西蜀文人的品性德行,尊重兰亭集会的规矩,曹婴这才将青釭剑交出去。
此番交锋,只能说王显文的机智化解了北境镇国侯府众人的有意为难。
王右丞和谢左丞都知道,这不过是曹婴给的一个下马威,真正的激烈交锋,还在将来!
事关西蜀和北境镇国侯府将来的合作地位,此番兰亭集会注定是要变了味儿,对方不知道从哪儿请来这么一位易安居士,两位丞相也不敢保证西蜀文人如何能接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