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住小不点,说道:“咱们开不了这么多锁,每间牢房只能开几个,其他的让他们自己互相帮开吧。”
小不点本来对这事就是两可。开锁使多一些人跑出去,能够分散目标,让他们被抓回来的可能性降低,当然是好的。然而,这也意味着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不能第一时间冲出去。如果有别的卫兵进来,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所以,说实在话他真不是太愿意留在这帮别人开锁。
当然,他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跑,把锺离浩留在这里。如果没有锺离浩,他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就算逃出去,对于之后怎么逃避追捕,去哪里生活,怎么挣口饭吃,他都没有概念。他跟父母一起被送到集中营时,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奥克兰教的教义告诉他,他们这些奴隶是罪人,需要干最重的体力活才能给自己赎罪,以使自己最后能被光明神接纳,进入光明的世界。既然没受过好的教育,智商也就很普通。他算不得笨,但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见识,在接人待物上,属于顺从于最质朴的自然情感的那一类人。心肠还算好,也就是正常人水平。他远没有牺牲自己去为了他人的想法,哪怕是为了锺离浩,他也会犹豫甚至拒绝。从道理上讲,他也不承担牺牲自己去达成挽救锺离浩的责任。他们只是同伙而已。当然他现在没有做这么深刻的内心剖析,去探究自己的深层次心理活动。他只是在听到锺离浩说不用把所有的锁打开而感到大大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锺离浩接着说:“我们每个牢房开两三个吧。如果开不完,后面的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对了,还有就是遇到那些不想跑的,就不要开了,咱们别浪费时间。”
上一次的经验让锺离浩有了教训。在这里被长时间关押的奴隶,不少都已经被完全奴化,连逃跑都不敢了。
小不点觉得比自己想要的都还好一点。他还怕每个牢房要再多开几个呢。他连连点头:“好,好的。”
“那快去。”锺离浩给了他一个微笑。
小不点向他选中的第一个牢房走去。
锺离浩转过身对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皮包骨说:“你会开锁吗?”
皮包骨可能没听清,咧嘴笑,没回答。锺离浩只好再问一次:“你会开锁吗?”皮包骨这回听清了,摇了摇头。
锺离浩没工夫再管他,径自去帮奴隶们开锁去了。他走到最近的一间牢房内,冲着里边喊道:“有想逃走,不再做奴隶的人吗?” 奴隶们都被叫声惊醒,有些不知所措。这话不好回答啊。如果是一个守卫在这问,但凡敢回答“有”的,估计都会被毒打一顿,甚至杀掉。这是要造反啊。
看没有人回答,锺离浩又喊了一次。虽然现在营地里没有守卫了,但他仍下意识地控制着音量,远处的人听得并不真切。
这时,锺离浩身旁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有没有人想跟我们一起跑的?我们把大门的守卫都关起来了。”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锺离浩转脸一看,发现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皮包骨在重复他的话。真看不出来,这个皮包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嗓门却这么大。
奴隶们有些骚动。锺离浩对皮包骨说:“你跟他们说,想跑的说一声,我给开锁。”
皮包骨大叫道:“想跟我们跑的就给开锁----”
这时,零零星星的有几个人回答:“给我开” “我跟你们跑。” “我要跑”
锺离浩寻着声音的方向过去,他也不花时间去仔细核对,只是问一声:“是你吗?” 不等对方回答,就开始开锁。
有人大声问:“那还有其他守卫呢,怎么跑得出去?”
皮包骨大声回道:“没有了。”
那人还问:“怎么就没有了?”
这回皮包骨不再搭理他。然后相继又有几个声音喊:“给我开” “给我开”, “我跑”
锺离浩撬锁算是快的,还是花了两分钟才打开了第一个人的镣铐和铁笼子。
他又让皮包骨喊:“有会开锁的吗?”
这回只有一个声音回:
“我会”
锺离浩让皮包骨喊:“你们自己开,然后再帮其他人开。越多越好。”
想了想锺离浩又补充说,再喊:“所有的守卫都没了。大家肯定都能跑出去。” 皮包骨照着重复了两次。
等皮包骨喊完话,锺离浩也不再管这里了,带着皮包骨向下一间牢房走去。
锺离浩和皮包骨配合着,一个挨一个的到各个牢房里放了一些愿意跟着一起逃跑的奴隶。半个小时不到,集中营里开始人声噪杂起来。一开始人们还能压低声音,保持安静,人一多起来,就控制不住了。眼见天边开始有些放亮,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锺离浩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急忙拉了一下皮包骨,说:“快,我们去找小不点,要走了。要是被外面军营的士兵发现了,我们就跑不了啦。”
皮包骨紧跟在锺离浩身后,去找小不点。小不点此时刚转了六个房间,给15个人开了锁。他也明显感觉到不对,急于找到锺离浩。俩人身后都跟着七八个他们放出来的奴隶。
锺离浩远远冲小不点说:“我们得走了,其他人让他们自己再想办法吧。”
小不点当然不会反对,两人立即带着这些奴隶,打开卫兵厨房,将里面的面包、饭团子,烤肉干、鱼干,不管什么,统统塞进用衣服做成的包袱里,满满地装了六个大包。这下,他们再不用小心翼翼了,可着劲儿地拿。同时,大家一边拿,一边往嘴里塞。看着对方腮帮子鼓起来,嘴边沾满了食物的样子,两人不禁都格格地笑了起来。那个皮包骨更是如同饿鬼一样,开启了狂吃模式。
“快走!不能再吃了!” 装满包袱后,锺离浩领着身后这一群奴隶们开始向半山上的大门跑去。
其他的奴隶有些在营地里到处乱窜,有些自行向外闯。锺离浩管不过来,也没有时间去组织他们,只是带着小不点和身后的这十几个人沿山路向上,从打通的侧门奔出。
一开始身后的那些奴隶还能跟上他们,跑出十分钟后,就全部拉在了后面。锺离浩和小不点这段时间晚上就偷吃,身体和体力都恢复得比较正常。其他奴隶哪里跟得上,只跑了这一小会儿就开始喘不过气来。锺离浩停了下来,向身后望了望,不禁犹豫起来,是自己接着跑呢?还是管管这些奴隶们?
如果他们不自己跑,压着速度的话,根本就快不起来。
“浩哥,怎么办?”
按他的想法,就不等那些人了,这么慢的速度,如果守卫追上来,他们分分钟会被抓回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锺离浩身边,等他做出决定。
锺离浩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管这些人只顾自己逃,肯定要快得多,他和小不点这三个月来,补充了充足的营养,体力有了很大的改善,再加上坚持锻炼,尽管还是瘦,但是一直在慢慢恢复体重,现在身体状态很不错。但是跑出去了以后怎么办?他们怎么生活下去?是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能活下去吗?这些他都不知道。甚至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他一点儿概念都没有。照奴隶集中营这里的情形推测,作为逃奴,在外面的生活一定不会轻松。如果多几个人一起,出去以后的生活可能会变得容易一些。带上他们,现在会危险,以后也许可以互相帮助。这是一个顾现在还是投资未来的问题。这种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取决于决策者的性格和判断。
锺离浩思前想后,最后做出了等他们的决定:“既然他们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还是等他们吧。这样把他们扔下不好。而且出去以后,也许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呢。”
小不点没再说话,默默地站在锺离浩身边。
皮包骨也跑不动了。他和后面的奴隶好容易才追上了前面的锺离浩和小不点,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弯腰弓背,在那大喘气。锺离浩对大家说:“我们现在还没有逃出危险地带。所以只能休息一小会。”
五分钟后,锺离浩站起来对大伙说:“我们得走了,不能耽搁太久。守卫一旦发现,追出来我们就跑不掉了。”
这一句极有号召力,大家一听,纷纷站起身来,跟在锺离浩后面向前跑去。
这时,天已经亮起来。山谷里的一景一物,都慢慢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正在这时,集中营方向,传来一片喊叫声。锺离浩回头看去,营中的奴隶在四处乱跑,一队帝国军士兵从大门外的兵营冲了出来,将一群正要从大门向外逃的奴隶堵住了。一片惨叫声响起,地上躺下了十几具尸体。接着士兵向集中营内冲去。
营中已经大乱,一些原来不敢跑的奴隶也被带动了起来,开始向半山的大门涌去,虽然多数人都已被驯服,但当有人带动,并且看到了一点希望后,驯化的奴隶们心中也迸发出一点希望的火星。当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逃了出去,这一点火星渐渐燃烧起来,成为一团火。他们不由也跟着逃跑。然而他们醒悟得太晚了,虽然最后一刻重新萌发出了逃跑的勇气,却很快又被掐灭掉。
大门外的神圣帝国士兵已经冲进了营中,开始追杀逃奴。一片奴隶被砍倒,驯化者们的脚 步再次灌满了铅,停了下来,但是他们放弃逃亡,并没有能够挽救自己的生命,反而让守卫们更加容易地一个一个将他们砍倒。
还在笼子里未逃的奴隶虽然都看得心惊肉跳,但都在感念自己的明智,没有跟着一起跑,那些被砍倒在地的奴隶们罪有应得,如果他们跟自己一样老老实实呆要笼子里,岂不是什么事也不会有?他们甚至仇恨起那些地上的尸体来,他们的行为会不会将灾难引到自己这些老老实实守规矩的人身上呢?他们开始恨不能自己也上去杀几个,以表达自己的忠诚与为自己赎罪的决心。
不久,跑在后面的奴隶几乎被屠杀殆尽,然而,仍有很多逃了出去,在后山上到处都还可以看到几个逃亡者的身影,在山中、岩石间艰难的穿行。
“队长,怎么办?” 一个铁甲守卫跑到一个头戴黄边铁盔的神圣帝国军武士面前,大声问道。这个武士是另一组守卫队长,他本应该是上午进来与前一队换班的,被营内的嘈杂声惊醒,急忙带着自己的队伍冲进来,却是面临着这样的一个局面。现在营内的逃奴已经被砍杀光了,幸运没死的也被扔回笼子。但是还是有一两百个奴隶已经逃了出去。他对这种突发事件一下子没有了对策。现在要不要冲出去追?自己这些守卫还要担负防守集中营的任务。正在他犹疑之时,营门外一队士兵簇拥着一个蓝边银盔的军官走进营内,正是重生之地守卫官。守卫官大步走到守卫队长面前,怒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怒气上冲,无以发火,故有此问。
“守卫官,我们本应该是中午来接班的,清晨叫到营里乱作一团,进来才发现一半的奴隶都跑出来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已经将营内的逃奴杀光了,正准备向您报告,看下一步如何行动。”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一些吓得不敢再逃的奴隶,守卫官气得好一阵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口骂道:“你他M的笨耳,你把这些人抓回去关起来!”他指着所剩无几的几个活着的奴隶,“要杀的是逃出去的那些!” 他所得一鞭子抽在了守卫队长的脸上。
守卫队长不敢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脸上一上现出一条血痕。他小心地问道:“那营内的守卫……”
守卫官反应过来,他不能把守卫队派出去否则营地就没有人看守了。恰在此时,两个神圣军小队长带着一群士兵跑了过来。他们是负责营门守卫的部队,守卫官命令两个小队长立即带人上山追捕。他本来是有一个特编中队,但是近日被抽走了一个小队,因此兵力很紧。
他抬眼看了一下远山上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的一些逃奴的身影,气得又想打人。身边的人都已经下意识地向后挪着脚步,尽可能离他远一些。
他独自生着气,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对身后的一个亲卫叫道:“去传令,让三小队去谷口堵住他们。这些逃奴要逃出去,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