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政当然也不会单纯认为她就是想换个环境,省厅干部下去锻炼的,都有奔前程的目的。
这个奔前程也有区分。对于庞馨欣这种有背景的人来说,下去锻炼几年,马上就能一路往上提,或者曲线救国,在下面上正处后直接回省厅提副厅,反正是上下自由,前路坦荡。
但对于其他没有背景支撑或者没有大佬安排的干部来说,是不愿意轻易下去的。比方说有的副处长,突来机会让他下去任副县长,有的是会拒绝的。因为在省厅,老老实实也能混个一调,重点培养上了实职正处的话,退休前上个二巡也不一定。但如果没有背景的下去任副县长,那这辈子退休能否到一调很难说定了。更别说没背景的人,一般都是下放到偏远落后县,指不定一辈子抛妻弃子扎根在那了。自我掂量下,怎么都不划算。
“呵呵。”林方政笑了笑,“庞处,离开了省纪委,可就没这么大的权力了。”
“怎么?再也管不到你,得意了?”庞馨欣忽然转脸,一口烟呼在林方政的脸上,“我们省纪委能人多着呢,他们办起案子来,那比我狠辣多了。”
要是别人直接把浊烟呼在自己脸上,那是极端挑衅,林方政非得暴怒不可。但闻着带着女性香气的烟雾,看着庞馨欣那完全没有纪委干部板正端着的俏皮表情,林方政却生气不起来。
“你们纪委从来是想查谁就查谁,我也阻挡不了。那就来吧,我行得端坐得正。”
“呦,这是对我们工作不满了。”
“岂敢,也就只能躲着发发牢骚罢了。”
“发牢骚可以理解,可千万别说出口了。”庞馨欣说,“现在都强调讲政治,党员领导干部对纪委监督不满,那就是不讲政治啊。”
“你不是说今晚不是谈话吗?怎么又教育起我的党性了。”
“只要你是一名党员、公职人员,八小时之外我都有权教育监督你们!”庞馨欣表情认真,“再说了,严管厚爱,没有严管就没有厚爱,严管就是厚爱!稍微加强一点监督,就大呼受不了。等到违纪犯法被处理了,又后悔当初不该排斥纪委对自己的监督提醒。”
林方政觉得她忽然变得严肃了:“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又没说不接受你们的监督。而且我上面还有厅党组,哪里还有乱来的空间。”
“说得好像你要在商务厅待到退休一样。用不了多久你就得下去主政。到那个时候等你成了一个地区的一把手,上面不能做到日常监督,同级监督又有严重缺陷。那才是真正做了土皇帝,很多官员的腐败也就是从这个阶段开始疯狂的。”
林方政被她的话震惊了一下,打岔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现在就给我敲警钟了。”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像你这种三十岁正处的,称不上独一无二,但也算凤毛麟角了。只要走稳点,前途不可限量,至少是要往部级走的。”
见她越说越来劲,林方政赶紧打断:“好了好了,你也别下去了,直接去省委组织部吧,我下一步安排就交给你了。”
“你想得美!你要是下放了,我就去你那里当纪委书记,非得替卫宗省长好好监督你不可!”
林方政全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好好,真有那机会,我保证无条件接受你的监督。”
两人在操场上走走聊聊了两圈,便各自回了。
后面的日子乏善可陈。每天就是上课,时不时开展一下案例讨论,也组织了几场篮球赛、乒乓球赛、羽毛球赛的体育活动。一个月的样子,全班组织去了本省一个红色教育基地现场教学。随后又考察了当地的几家企业。
两个月的培训,对林方政来说,确实是完全放松的充电,除了寥寥数次接到电话请示工作安排外,其他时间基本处于无人打扰状态。这与那些个县长、局长是有明显区别的,他们基本上是上课信息不断、下课电话不断。有时候放一天假还得赶回去加班开个工作会。
培训很快结束了,林方政回到了工作岗位。
时间已经是12月,就在半个月前,省自贸办的遴选考试总算走完了全部流程。
不出意外,李正、沙容建、戚鸿光、石怜晴以及集中办公的另外一名同志,全部上岸。
到了这个时候,自贸专班也就到了正式解散时候。
曾经说好的庆功和欢送宴,也该兑现了。只是人员并不是那么齐整了。
其实在这之前,随着成功获批,压力稍微有所减轻,专班中有部分省直单位过来的也提前回去了。这些林方政是知道的,既然是为了申创成立的专班,那现在申创成功,工作也没那么繁重,是时候同意人家回去了。
林方政在一家饭店安排了一个超大桌,足以坐下二十人的那种。
定好时间地点后,石怜晴还是给已经离开的人打了电话,邀请他们参加聚会。来的少,不来的多。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既然任务结束,自己也没必要看商务厅脸色了,何必过来白白喝一顿酒呢。
庆功宴自然是邀请了丛治明和熊荣,前者以有别的安排拒绝了,后者作为分管自贸办的专职副主任,自然是欣然应允。
聚餐过程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大家都情真意切、感动怀念,甚至泪洒当场。毕竟说句实话,能待到最后一刻的,都是对自贸工作有着情怀在的。
林方政也非常感动,红了眼眶,谁来敬酒都是满杯尽饮,毫不保留,也挨个敬个遍,将自己的感谢之意尽数化为那一杯白酒,温润全身。
尤其单独多敬了几个没能考上的专班同志,按照林方政原本的想法,是全部吸纳进来的。可没成想最后变成了公开遴选,他们或许是运气不好,或许是不擅长考试,最后没能如愿进入省自贸办。
这让林方政非常对不住他们,也更痛恨何天纵,要不是他在最后时刻搞鬼,又怎么白白看着人才被拒之门外呢。
真不知道那个腐败分子什么时候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