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关心的话题与父亲完全不同,大多是在问林方政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累到,有没有按时吃饭……当妈的对那些个官位荣誉并不看重,最在乎的还是孩子本身。
林方政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一切都好。
罗秀华突然道:“那个,小区那个蒋阿姨你还记得噻。”
“记得啊。”
“她有个外甥女今年25岁,跟你差不多,现在是市里一个小学老师。说要给你做介绍呢。”
林方政听得头大,这一幕还是轮到自己身上了。
林德国率先反对道:“乱弹琴,男子汉事业为重,方政年纪也不大,着急什么。”
“你眼里就只有事业事业,快三十了还不大啊。”罗秀华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
“三十算什么,男的三十五岁结婚都不算晚。”
“对对对,最好是等到到时四十多岁再结婚,看谁去给带孙子!你拄着拐杖去吧!”
“那……那也不能这么乱搭线,她外甥女就一个专科,还是托关系找的工作,一看就不上进!”
“女孩子要那么上进做什么,能顾家就好了。我看他外甥女长得也标志,性格也算温柔贤惠,跟方政挺合适的。”
听着这两人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争了起来,林方政赶紧打断:“好了好了,别吵了。我现在工作也忙,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母亲却说:“再忙也不能忽略自己的终身大事,要不你们加个联系方式先聊聊看,万一聊得来呢。”
看来母亲今天是不促成这个事不罢休了,林方政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妈,你就别操心了,找对象的事我自己来就行,放心吧。”
“你自己来?你是说有对象了?”罗秀华敏锐察觉到了林方政的话外之音。
林德国也来了兴趣:“真的找了对象了?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完犊子了,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林方政心想,反正已经见过父母了,迟早是要带她来见自己父母的,这时候提前透露也好,省得他们再去为自己张罗相亲了。
“嗯,秦中人吧,跟我一年的,也是公务员。”
“那好啊,在岳山上班吗?”林德国显然对女方也是公务员这一点很满意。
“是……吧。”林方政暂时不想透露孙勤勤的工作单位。
“你这孩子,找了对象也不跟家里说,谈了多久了。”罗秀华追问道。
“谈了有几年了。”
“天呐,你真的太会瞒了,我们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啊。”罗秀华惊讶道,“谈了几年都不带过给我看看。”
“这几年都在忙工作,我们也还年轻,还没想结婚的事。”
“不会是女孩子家里不同意吧。”罗秀华问。
林德国立即反驳道:“方政这么优秀,又是处级干部,还有什么条件能比他更优秀,这都看不上,他们家要找皇太子啊。”
“没有没有。”林方政解释道,“单纯是我们一直没这个想法。”
“那不成,谈了这么久,该见家长了。”罗秀华说。
“好好好,我找个时间先去见见她父母,然后就带回来。”林方政赶紧终结这个话题。
“我就说嘛,方政这么优秀,不可能找不到对象的,要你操这个心。”林德国说。
罗秀华对他这种不在乎态度非常来火:“对,你一点都不操心。还不多挣点钱,给孩子准备婚房,还在这整天喝酒。别喝了!”
母亲一把夺过父亲的酒杯,收了起来。
“这……怎么冲着我来了。”林德国一脸无奈。
“少喝点也好。”林方政也无奈的笑了笑。
家庭的零碎拌嘴,伴随着昏黄的灯光,林方政看着母亲在厨房收拾饭后残羹,父亲像个跟屁虫一样凑在身边,讨要着还没喝完的酒。家庭的温暖正在于此。
还是这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心中那压抑深深的郁闷也减轻了不少。
第二天,一家人回到老家看望奶奶,然后到祠堂上了三炷香,到爷爷的坟前磕头祭拜,又在家里摆了两桌,宴请亲戚近邻。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做了官,也是林家湾的子孙。回来必须上香祖先,感谢先祖庇佑。宴请亲戚也是应该的,不然背后就有人嚼舌根了,说林德国的儿子做了官一点礼数都没有了,眼里也没有这些穷亲戚了。
席间自然是一番恭维祝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林家湾在新中国以来,这么多年总算出大官了,列了一堆林家族谱名人,说林方政还要继续努力,曾经有个人做到了清朝文渊阁大学士呢。说得有模有样的,反正就是鼓励林方政争取到北京去当大官。
有个伯伯说林方政腾达,那是因为他爷爷的坟选的好,曾经选址的时候,他还特意帮忙请了风水先生看了的。看来那个地方确实是个聚风聚水的宝地。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让林方政记住他的恩情罢了。对此,林方政倒也没说什么,多敬了一杯酒表示感谢。
当然,也不乏有些人过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比方说下一次村委会换届,能不能请林方政帮忙给镇里打个招呼,让自己这一支上位。有说让林方政干脆调到常明县来当县领导,让林家湾的人也威风威风。
这些父老乡亲虽然不懂体制,但正是这份朴素的想法让林方政始终没有脱离群众。群众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关心最切身的诉求,只要你能为他们做主,让他们不受欺负,就认你是他们的荣耀。
林方政也明白,自己以后真正有能力,在合法合规范围内,能帮家乡父老乡亲一把算一把。人呐,什么时候不能忘本。
常明县也不是没出过大官,曾经就出过一名中央委员。这位老前辈虽然只是祖籍在常明、出生常明,此后求学、从政都一直在外面,却始终不敢忘本。早年退休前,还想办法为常明县协调到了一条高速公路。所以常明县人都很念他的好,口口相传。
在家里待了两天多,林方政依依不舍告别父母,坐上公车返回岳山。
坐上公车的那一刻,沉重的工作压力和心理负担又席卷而来,仿佛这不是一辆象征身份的公车,而是一个无形的责任牢笼,推动着这辆车的主人不能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