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下城区清河路五零七号,零号事务所的灰色木牌不惧风吹雨打,现在是十一月份,前两天雨、雪互为搭档,联合打西边逃到东方的风,把旁边几户人家的防雨棚剌得遍体鳞伤,可如此强劲的组合愣是近不了这块平平无奇的牌子的身。
视线下移,一扇门,哦,看上去像是从精神病院的艺术家手中抢来的一坨大便,门上黏着一张金黄色、有棱有角的人脸,事务所专门请了毕业于“家里蹲”大学的老不要脸的“欲人没种”照着镜子,精心雕琢这张奇丑无比的脸。
推开门,便见一个上身穿黑色冲锋衣、下身穿蓝紫色牛仔裤的老帅哥,揉搓土星鼻,擦拭睡在墙上、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水墨画的框子,板正歪了三度的山水画,头戴牛仔帽的酷女士在一个办公桌前甩着廉价的碳素笔,阅报。
“您是朴先生吧。”循声望去,一个微笑的眉成专弓状的男人映入眼帘,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左手捋着白胡子、右手啃着肉松面包的剑眉男人。
“我就是朴一生。”李子楠闻声放下报纸,不失礼貌地微笑,忍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打量这位名字清新脱俗的“勇士”,嚯,皮包骨头,印堂发黑,瘦脸小眼没胡子。
“您本人比照片上帅多了。”说归说,她把视线移回了报纸上的奇闻异事。
“那可不。想当年,我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迷倒万千少女,常引寡妇尖叫,野狗咆哮,见了我就跑。”他亮出了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跟我上楼吧。”小三鲜抖了抖眉,不理会对客人生起满满好奇心的风雪夜,为这位朴先生引路。
两人的身影奔二楼的办公室而去,直至关门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噗嗤”和“哈哈哈”憋了许久才得已肆无忌惮地回响。
“请坐。”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白色牛仔帽的男人,浓眉大眼,留着络腮胡子,讪笑道,“哦……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刘强,事务所的负责人。您,有什么需求?”
“没有特别的,就是全家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怀疑,撞鬼了。”他紧锁眉头,五官挤在一起,让人很难忘记这张脸。
“详细说说。”
“人类刚诞生那会儿……”
“打住。您到底是干什么的?”三鲜没想到,第一位客人的灵魂如此有趣。
“我就是一碎催,哦吼吼,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
我呀,在市里有鼻子有眼的富商曹泥马的家里当管家。上周六,也就是新长老上位那一天,曹家丢失两年的儿子回来了。从那之后,怪事频发。先是保姆上吊自杀,但她乐乐呵呵的,家庭美满,儿子也上了重点中学,没有理由自杀;然后是跟了曹老板三年的司机无故发疯,把车子开到河里;在前天,我们请来两个大师,本想解决问题,可谁成想,那俩是水货,从二楼摔了下去,死了。
“他们说什么了?”
“要问这个,我还觉得奇怪呢。他俩什么都没说,见了那个孩子后就发疯了,嚷嚷着‘杀了他’‘快逃’。孩子吓坏了,曹老板见他们装神弄鬼,叫人赶他们走,没想到……”
“是这样啊。”刘强揉搓双手,对三鲜说,“我和吴乐先去看看情况。”
确定了一个目标,那就围绕它行动,雷厉风行。权衡利弊后,犹豫不决,成了失败的因。
富人区在上城区,西洋风格的别墅群宛若一个个小炮楼。幸亏保安没有“什么的干活”的口头禅,不然吴乐会忍不住踹他一脚。
“来……您可算来了。”一个园丁打扮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奔了过来,屁颠屁颠的。
“陈平,着急忙慌的,怎么回事?”朴一生皱眉。
“园丁老李被除草机给……”
“啊!”
刘强同吴乐对视一眼,快步跟上朴一生和那个名为陈平的园丁,通过一条鹅卵石小径,跨过门槛,见到正主曹泥马。
白色衬衫被起起伏伏的大肚腩撑得系不全扣子,宽松的西服裤子穿在他身上,成了女士紧身裤,脚步虚浮,皮肤没有光泽,与身旁打扮得光鲜亮丽、大冬天只穿一件睡衣的女人,很明显是夫妻,因为双方的无名指戴着相同的蓝色戒指。不过,面和心不和,这点可以从曹泥马有意靠近她,她却往外移步的现实和她时不时盯着别的男人的下面看的玩味表情看出来。
“朴管家,这二位就是你找来的大师?”他提出质疑,一是因为我们的确不是传统的大师,倒是杀生的行家;二是因为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正盯着我们。
“啊这……”朴一生见气氛僵持下来,刚要说句俏皮话,被刘强打断了。
“我们初来乍到,就听城里人说您曹老板是C市最有良心的商人,妻子是有名的社交名媛。今日一见,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你……”曹泥马瞥了眼她,见她面上也变阴天了,呵呵一笑,说道,“我喜欢能解决问题的人。”
他气呼呼地上楼了,她瞪了眼两人,也扭着小蛮腰回房间了。
“这……先从哪儿看起?”朴一生呼出一口气。这位胆子可真大,明夸暗骂。
“那孩子在哪里?”
“这会儿应该在后院的泳池。少爷从小就怕水,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游泳了。”
“哦”了一声,他们在管家的引领下见到了那个孩子,在两名女佣的贴身保护下恣意玩水。刘强眯起右眼,聚焦于男孩的脸,在一瞬间觉察到对方嘴角噙着的笑意,把视线移向两名女佣,发现其中一个不规律地眨眼,右手触摸额头,身体摇摇晃晃的。
凝神静心,刘强释放出无形的精神力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到耳鸣,而这也中断了男孩的计划,引来对方的怒视。
你是什么人?
华夏人。
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着“坏蛋”,不出三分钟把曹泥马引出狗洞。
“彬儿,你怎么又哭了?”他小跑,屁颠屁颠的,肚脐眼上方的吻痕、不自然的右腿、刺鼻的香水味证明了一种最大的可能性:他刚同妻子行过房事。
“爹,这两个怪叔叔吓我。”男孩躲在曹泥马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指了指我和吴乐。
“朴管家,人是你带来的,由你送走。”哎哟,曹老板急了,不过,摸清对方底细已足够了。
朴一生迟疑了三秒,只说:“你们跟我出来吧。”
主人家不欢迎,岂有久留之举。我们按原路返回,只听朴一生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麻烦二位了,帮了我一个忙。”
吴乐闻言乐出了声,问道:“从何说起?”
“小少爷打小不吃肥肉,不习水性,沉默寡言,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我怀疑他可能不是少爷,或者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我需要你家少爷走失的具体信息。”
从曹家回来,刘强便召集事务所的骨干整理信息、分配任务。
“曹家的小儿子名为曹彬,于两年前在齐柳路中段的康宁医院附近走失,在上周六被外出购物的园丁老李在富人区旁的文化公园发现。我看过那个孩子的眼睛,漆黑如墨,能控制人的精神,与曹家的三起命案有直接关联。”刘强敲了敲桌子,成功阻止了打瞌睡的风雪夜去见周公,补充,“吴乐和子楠去联系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宁伟警官,他家在清河路七零一号,三鲜、雪夜去医院和公园搜集证据,我去盯着那个小东西。”
而此时此刻的曹家一片死寂,曹老板外出谈生意,佣人在一层的休息室小憩以养足精神。
朴一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酸痛无法正常开合的眼睛,忽然听得二楼传来奇怪的声音,叹道:“啧啧。这俩人,各玩各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轻手轻脚地上楼,不出意料地目睹曹彬聚精会神地透过一道缝隙偷窥夫人李秋香和园丁陈平的私人生活,咳嗽了一声,见曹彬毫无表情地移步至自己的房间,压在心头的猜测越发贴近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