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张了张嘴，一句声音都没发出来。
采药女，是上山采药的途中，死在了凶兽的嘴里，等到村民才发现采药女失踪的时候，才一起进山去寻找。
毕竟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面，除了这个采药女懂一些医术，其他人，莫要说是医术了，就算是草药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认不出啊。
进到山里面的时候，只是找到了破破烂烂的沾血的衣裳，衣裳上还残留着野兽的抓痕，以及绣花鞋，也找到了。
种种的痕迹证明了，采药女死了，死在了深山的凶兽的肚子里。
他们将这个消息带了回来，至此之后，这个小小的村落，失去了一个采药女，失去了唯一的大夫。
赢川年纪好小啊，他身子才和一张木桌那样高，他日日等在门前，周围的婆婆许是见他日日如此。
那个婆婆告诉他说，采药女死了。
他不懂什么叫做死，他问，什么是死了？
那个婆婆告诉他他，死了就是不会动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不相信，他们都告诉他，采药女死在了山里可是，深山里面，并没有什么凶兽，里面只有蛇虫鼠蚁。
而采药女无比的聪慧，她早就自己配备出了让这些东西退避三舍的药物，每次上山，她都会平安归来的。
赢川不信，赢川不再等了，他迈着细小的步子，往山里走。
小小的身体，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很久，走啊走啊的。
他累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他好饿啊，真的好饿，这就是要死了吗？
在这样的山林里面，到处都铺满了陷阱，他一不小心，就没注意到松叶之下的一块石头，顺着那个陡坡，摔了下去。
就在最后，他的身体被一棵大树拦住了。
他头晕目眩，也饿极了。
小赢川，不会哭，他好像从来不会流泪，人人都说他是怪物，居然痛了也不哭，只会喊。
他摸着大树站起来，往边上费力的移动着，脚下突然又踩到了什么东西。
趁着月光的照耀之下，他看见了是一个穿着薄纱衣裙颜色无比的女人。
那张脸，他见过，是采药女。
可是，采药女哪来的钱去买这样的衣服呢？她一向不喜欢这些露骨，又看起来艳丽的颜色。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她的身边，缓缓的蹲了下来。
他曾经有一次跟着采药女去卖药的时候，他见过这样的衣服。
那是在药堂后面的一条巷子里面的人常穿的衣服，他们仅仅从那路过，就能感受到浓得刺鼻的香味。
那里的男人和女人举止亲密，搂搂抱抱，而采药女则是捂住了她的双眼，将他快速的带离开了这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采药女脸色有些尴尬的样子，他偏了偏头，没说话。
自那之后，他们再次去卖药的时候，再也没走过那条路。
可是，现在的采药女身上，明明就穿着那天那些女人们身上的衣裙。
夜风凉凉的吹着，树叶沙沙作响，阴冷又诡谲。
赢川累了，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躺在了采药女的身边。
待到天亮了，他伸手去推了推采药女，他们都说，采药女死了。
可是，她要是活着的话，为什么采药女不回应自己呢。
他记得采药女教过他，她说，人死了一定要入土为安的，不然的话，就没有下辈子了。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下辈子，他只知道，人死了，要入土。
他没有工具，用着最简陋的树干，去挖出了一个坑。
这个坑不大，只能勉强将采药女放在里面，他将土缓缓的往里推，直到看不见采药女的脸。
一滴水，在无人知晓的时候，落入土壤里面，最终消失。
最后，采药女死了，穿着那一身不体面的衣服。
赢川不知道，为什么那群人要骗他说，采药女被野兽吃进了肚子里，明明采药女的身体，还在这里好好的不是吗。
他深一步浅一步的往着远方走去，他想回去了，这里好冷。
在那之后，赢川过上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如果有人心情好的话就会送他一点吃剩的食物，要是没有的话，赢川只能去摘野果吃了。
就这样，赢川开始慢慢长大了。
可是，现在这个人说，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人。
赢川想，他又做了什么呢？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这群已经比鬼还可怕的人，放过一个无辜的人了。
就这样，村里面的祭神台又开了，在这几年里面，祭神台开的次数太多了，可是，这是第一次，他站在祭神台之上。
“用他来祭神，才能平息上界的怒火。”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上界，他只知道，因为上界，他差点死去。
采药女不是说，神是世间最好的吗？可是，为什么连最好的神也要自己死？
在大火熊熊燃起的时候，他看见了四周村民的可憎模样，以及那个道士眼中的疯狂，他像是看见了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我不想死。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随即，又是一遍一遍的在自己的脑海中重复播放着。
他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已经上了素相宗的赢川，还是那个弱小的赢川。
他只知道，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了。
这些人，都该死。
他爆发出了一股力量，杀了所有人。
他从祭神台之上下来，看着遍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这片罪恶的土地。
这一切，他们罪有应得。
如果能早些就好了，再早一些，他将他们都杀了就不会出现现在的痛苦了。
忽地，他听见了什么声音。
你觉得我怎么样？
拜入我门下如何？
……
赢川站在血泊中，笑了，笑着笑着，眼底开始聚集泪花，左眼掉下一滴泪来。
总有人，在等着他。
他要回去的，他还没有站在那个仙尊的面前，告诉他，他愿意拜在他的门下，他还没有把事情做完。
他还有要做的事情。
黑暗的屏障开始碎裂，外界里面的光穿过裂痕，照进了荒芜黑暗的世界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