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祈年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纪祈年正要起身之时,手却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了。
他低下头去看,是赢川。
他只有一小块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感的在起伏着,证明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纪祈年想要用巧劲将自己的手从赢川的手中拔出来,却没想到,这样轻微的动作,将赢川吵醒了。
赢川猛的睁开眸子,眼中是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凶恶,他像是一只小兽,在下意识的保护着自己一样。
下一瞬,眼中的冷峻,凶恶如同潮水一般悉数褪去。
“醒了?松手。”纪祈年看着变脸似的赢川,他抿了一下唇,随即平淡的说着。
赢川慌乱的将手松开,坐起身来。
“祈年?醒了吗?”恰在这时,纪母走了进来。
她温和的笑着,脸上依稀带着些许的风霜,只是那双眼眸里面却满是关爱。
“该吃饭了。”纪母笑着走上前来,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感觉不到那般烫了之后,就收起了手,含笑看着两个孩子。
“好。”
纪祈年点点头,下床。
“走吧。”纪祈年穿好鞋之后,发现赢川还在直愣愣的看着他,并没有动作,他出声提醒着。
赢川垂下眸子,藏住了自己的刺痛。
一晚上,够了。
他也该走了。
他起身下床,穿好自己的鞋子之后,就径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这个年代的人们,没有那么高级的门,只是靠着自己手工做出来的木门。
天亮之后,门上的门栓自然也就被撤下了。
纪祈年看着赢川离门越来越近,他想,反正他已经将他从危险之中带出来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纪祈年,留下他。”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纪祈年松开了纪母拉着自己的手,他迈着两条小短腿追上去了。
赢川从没觉得,这条路为什么这么短过,为什么不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赢川,留下来,吃饭了。”纪祈年站在他的身后,软软的男孩声音在赢川的身后响起。
他顿住了自己往外走去的脚步,却没有转身,他怕,这是假的,是他幻想出来的。
纪祈年看着赢川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他只得无奈的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那个身子有些僵硬的人的身侧。
“我说,留下来,吃饭。”
纪祈年怕他再走,只得伸出手拉住了他。
赢川整个人都怔愣了。
他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也是第一次接触到的善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也是会有人对他好的,也是会有人不嫌弃他的。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缺吃的,没有哪户人家会留一个陌生的人,毕竟自己家的都快要不够吃了,哪还管得上旁人家的。
纪母看着纪祈年的动作,她没有说话,只是默许了他的动作。
“好。”赢川的声音带着些轻飘飘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纪祈年走的。
只是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纪祈年的身侧。
纪家不是富裕人家,或者说,在这个村子里面,纪家原先属于中等收入的人家,现如今却已经到了四处欠钱的地步。
原因无他,在这个靠着农业赚钱的年代,自家吃都不够,还要去将粮食卖了换钱。
而纪家,因为有了纪祈年这个小病秧子变得更加的艰难,更加的举步维艰。
但是,在这样一个不富裕的家中,纪祈年面前的碗里面却是大米饭。
米饭,在这个时候,是只有逢年过节了才能吃上的东西。
纪母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的孩子,笑了笑,随即回了厨房,将家里面的鸡蛋煮了两个。
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纪母再次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碗里面出现了米饭。
黄色的玉米上面铺上了一层莹白的米饭。
纪母笑了笑,把碗端起来,用竹筷将米饭再次拨到了纪祈年的碗中。
“妈妈不爱吃米饭。”纪母温和的笑着,手抚摸了一下纪祈年软软的头发。
纪祈年看了一眼纪母。
第一想法,撒谎。
哪有人会不喜欢吃精细的大米,去吃那些硬得不行的粮食?
但是,纪祈年看着纪母却没有再吱声。
他捧起碗来,食不知味的吃着。
一旁的赢川也坐在他的身边吃着饭,只不过他的碗里面不是纯正的米饭,是玉米和米饭混合在了一起。
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满足了。
他并不夹菜,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干巴巴的吃着菜。
“你是叫什么?”纪母看着两个孩子并不说话,她边吃边夹了一筷子的野菜放在了赢川的碗里面。
赢川看着碗里面的野菜,他顿住了一下,随即回答:“赢川。”
“赢川?真是个好名字。”纪母温柔的说。
只是怎么有点熟悉?一时之间,纪母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听见过这个名字了。
赢川很想很想去吃慢一些,让自己看起来礼貌一些,可是,当这样粗糙的饭食落在他嘴里的时候。
他控制不住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平时里面也吃不上这样的粮食。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肯定看起来狼狈极了,可是,他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也会饿,他也想吃饱,他也想好好的被父母呵护着,哪怕只是一点点。
“慢点吃,锅里面还有。”纪母端着碗,并不责怪。
赢川没有回答,只是慌乱的点点头,手里的筷子不停,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等到都吃完饭之后,纪母正欲将碗收起来的时候,赢川也跟着站起来了。
他开始熟练的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有模有样的收拾起来。
纪母手中还握着筷子,看见这样的赢川,她手落在了赢川的手背上。
“赢川是吗?坐着陪祈年玩会儿就好了,我一会儿就收好了。”纪母说。
赢川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将自己手里面还拿着的碗筷放在了桌上。
不大会儿,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收拾下去了,纪祈年现在还在观察着四周,没来得急去管身旁的赢川。
纪祈年看了没多久就收回了眼神。
家不大,没什么东西,用一个字概括,穷。
穷得不能再穷,他第一次这样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