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利接收到叶老爷子的目光,却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开口呵斥蒋氏,只自顾自低着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就好像那盆白菜是什么难得的美味一般。
叶老爷子看的心里一阵失望,心里知道叶海利怕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叶泓宇看病花钱,又吃好的补身体心里不舒服,所以沉默着表示抗议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泓宇这些年养在我身边,但说到底也是长房的长子,以后老大媳妇你就多费费心吧。一会儿就辛苦你,带着大丫头和四丫头,把东屋收拾一下,等会好把泓宇挪过去。”
王氏虽然被蒋氏刺的心里不太舒服,但本质上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叶泓宇虽然这些年和她说话都少,但因为他是叶海英的儿子,王氏还是希望他能够过得好。
叶泓宇受伤的这些日子,王氏一直非常担心,只是碍于他在上房休养,自己又隔着一层身份,所以才没有多接触。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嘱咐自己的三个孩子,要好好照顾大哥,不能跟他生分了,更不能因为以前的事情记恨他。
所以,叶老爷子这么一说,她便立刻答应了下来:“爹,您放心吧,我这就带她们把东屋收拾出来。”
对于王氏的态度,叶老爷子还是相当满意的,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王氏的说法。
就在众人收好了碗筷,准备各自行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车马声和人声。
叶老爷子闻声一愣,喜欢看热闹的四郎却早已经跑出了屋子,不大一会儿,只见他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爷!爷!!二伯回来了!二伯回来了!!!”
“你说啥?老二回来了?”
叶老爷子一愣,赶紧穿鞋下地。结果鞋还没穿到一半,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方脸中年男人便撩开门帘进了屋子。他一进屋就“普通”一声跪在叶老爷子面前,大声道:“爹,儿子回来了!”
叶海新是个秀才,一直在镇上学堂当教书先生,虽然收的束脩还不够他一家人花销,常常需要张氏接济,但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在家里也有几分脸面,之前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一见面就下跪的情况!
叶老爷子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来,看着后面的于氏和两人唯一的女儿叶莹,不解道:“老二,这是咋的了?这大晚上的,你们咋突然回来了?”
“爹,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叶海新道,“不过车上还有不少东西,您看是不是让老三帮我们把东西卸下来我在慢慢跟您解释?”
大晚上的,三口人都回来了,外面车上还等着卸东西,再加上叶海新这么说,叶老爷子还能说什么?他也只能将疑惑搁在心底,喊叶海利一起出去帮忙卸东西。
一刻钟之后,叶老爷子坐在炕头上,指着窗外堆得满满当当的,一看就是平日里生活用品的院子,对叶海新道:“老二,现在你能告诉爹,这是咋回事了吧?”
“其实也没啥,爹。”叶海新道,“就是我们三口人打算搬回来住了。”
“什么?搬回来?”蒋氏一听立刻叫起来,“二伯您不是在镇里书院当先生吗?住的是书院的房子,怎么说办回来就搬回来了呢?”
“老三!还不管管你媳妇?什么事都是她能插嘴的吗?”叶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怒了,但他还是没有直接训斥蒋氏,而是转而呵斥叶海利,希望他可以出面管管自己的媳妇。
叶海新是叶海利的二哥,又在四郎念书的学堂里面做先生,叶海利自然不能得罪他,于是赶紧呵斥道:“蒋氏,你怎么敢跟二哥这么说话?这边男人在说事情,你一个娘们家家的跑来瞎参合什么?还不赶紧给我闭嘴?”
蒋氏其实也是一时嘴快,其实刚说完的时候她就有点后悔了。好在她这个人算是能屈能伸,叶海利这么一说,她赶紧就坡下驴的道歉:“哎呀,你看我这张破嘴,不会说话得罪了二伯,二伯二嫂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在有叶泓宇之前,叶海新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也曾经背负了叶老爷子全家的希望,后来叶泓宇年纪轻轻中了秀才之后,在家里的地位才有了超越他的趋势。正是这样的经历,才养成了叶海新要面子的性格。
这样的他,自负秀才和书院先生的身份,自然不会和蒋氏这样一个他眼中的“乡下妇人”计较。
是以,虽然心中十分不悦,他还是在叶海利训斥完后打圆场道:“三弟不用这样,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自然不会和妇人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他又转身看向叶老爷子:“爹,我这次搬回来住,是因为我把书院先生的职位辞掉了。”
“啥?辞掉了?为什么?”叶老爷子闻言有些不解,“你之前不是教的好好的吗?你还说在那里教书连着可以赚些束脩,顺便还可以和其他先生交流学问,甚至还全家搬到书院去住,怎么好好的突然搬回来,还把先生的职位辞掉了?”
他看着叶海新,有些疑惑的道:“老二,你告诉爹,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爹!您看您老说的,我能出什么事啊!”叶海新笑着安慰叶老爷子道,“就是这不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秋闱了吗?我这些年住在学院里面,没少和其他人交流学问,也有了不少心得。前些日子我去县里参加一个文会,里面的几个举人都说我现在火候差不多了,考个举人应该没啥问题。我回去合计了一下,跟书院院长一商量,觉得现在要是继续在书院里教书有点分散精力,所以暂时先把书院的工作辞了,专心在家里念书,争取这次可以高中举人!”
“好好好!”叶老爷子的眼睛随着叶海新的额说说越来越亮,到了最后连连点头喊好,不过说完之后,他还是有些担心的道,“老二啊,这是好事儿啊,你跟爹说实话,你这次到底有多少把握?”
叶海新沉吟了一下,道:“文会上我写了几篇文章,那几个举人说,只要没有意外,应该八九不离十!我一边教书一边埋头苦读这么多年,对这次秋闱也有信心。”
“太好了!有信心就好!有信心就好!”叶老爷子一拍大腿,“咱们叶家这些日子,终于有了大喜事了!既然你这么有把握,书院那边不去了也好,正好专心在家里念书!!”
说完之后,他冲同样一脸欣喜的叶海利道:“老三,赶紧的,帮你二哥把院子里的行李搬到……搬到……”
说道这里,叶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了下来,被二儿子即将中举的喜悦冲昏的头脑也稍稍清醒了一些——
这老二的行李,搬到哪里合适呢?
叶家房子一共三座,正对着大门的那座不用说,是上房,是叶老爷子夫妻两个住的地方,不过靠东边的小半间被隔开,和次卧连在一起打通做了叶泓宇的书房兼卧房。东边三间厢房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一间杂物间,是大房住的地方,西边三间向凡凡格局和东边差不多,是三房的人在住。
原本这样住刚刚好,可现在二房三口人回来了,住宿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王氏是个未亡人,二房三口人住在东厢肯定不合适,西边的话,三件房子,正好蒋氏夫妻和两个孩子分别占一间,剩下的就只有上房原本属于叶泓宇的房间。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安排最合理,可是却没有人先说出来——毕竟如果叶泓宇没有受伤的话,就算叶海新回来,也绝对不可能动他住的地方,可现在叶泓宇受了伤,要是就这么把人挪出去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凉薄。
叶薇眼见着各房人眼底闪烁着算计,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叶家这几房虽然心怀鬼胎,但最起码还没有撕破最后的那层面皮,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
最后,还是叶海新试探性的道:“要不这样,让于氏他们娘俩住东厢,我呢,就麻烦三弟收拾一下西边的杂物房,备考这段时间先住着,反正也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念书,也并不需要多宽敞。”
叶海利是个账房,也可以规划道商人的队伍中,商人的本性便是逐利,在听到叶海新说自己有很大把握可以在今年秋闱中考中举人的时候,他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往二房的方向倾斜。
原本心中就有了偏向,再加上他本身就擅长察言观色,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叶海新以退为进的招数。既然这样,他也愿意给卖给叶海新一个人情。
所以,叶海新话音刚落,叶海利就赶紧站出来反对:“那怎么行?!!”
他的视线在屋中环视了一周,然后义正言辞的道:“二哥,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为的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