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道,江州府,江临。
早上起来的陆瑾站在雨花台的浮台上简单活动了下。看着这满院的奇花异草,山水桥阁,真的是恍如梦中。
理想?不就是眼前这样么,一瞬间陆瑾真觉得好像没追求了,至少他想不出来。他能想到的日子,这里都已经实现了,除了丈人丈母娘不太待见他外,一切都很好。
“南卿,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奶奶吧,她总惦记你。”沈言溪一大早就来到这边,现在正坐在一边喝着茶水。
自从昨日陆瑾让她这么叫,沈言溪发现她也喜欢这么叫。在大梁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去称呼一个男子的字号,哪怕是自己的丈夫。
那种感觉很奇妙,恍惚中觉得这样的称呼并不疏远,反而有一种并肩而立,别样的亲密。就如他每次叫自己言溪的时候,总是禁不住脸红心跳。
奶奶?啊,对,还有奶奶。陆瑾汗颜,早忘脑后了,是好几天没看老太太了。
“好,我们一会儿就去。只是,那个……”陆瑾犹豫道。
沈言溪就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我看你能呆到几时。
陆瑾尴尬了,你不接话的么,这样我好顺着说啊。现在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尬住了……
“噗!”看着陆瑾低下了头,沈言溪乐不可支,真是个呆子。
陆瑾自己也搞不明白,为啥他在沈言溪这里好像没底气,很容易犯怂,他在别处也不这样啊。
“说吧,什么事?”沈言溪止住了笑容问道。
“上次不是答应奶奶把那胡琴曲子写出来么?我不会啊!”陆瑾尴尬道。答应人办的事情没做,怎么有脸跑过去看人。
“司琴,去我房间拿纸笔。书青,你派人去叫清音带着她的胡琴过来……”
陆瑾有些沉醉于这样的沈言溪,他坐在那里三下两下,风轻云淡。要是有丝袜高跟的那不得上天啊。
分派完任务的沈言溪转头发现陆瑾又一幅痴傻样,羞恼的瞪了陆瑾一眼。她看到了陆瑾眼里的光,原来这家伙也不像看上去那么纯情。
陆瑾尴尬的赶紧转头做起运动来,话说沈言溪要做瑜伽,那该是什么画面啊?摇了摇头。不敢细想,这湖水好大。
没一会儿,几个人就已经到位。所谓的清音并不是那天那个女子。这沈府的女人简直太多了,陆瑾都看的眼花缭乱,也不分清楚,索性也不管了。
沈言溪接过胡琴拉了几下,递给陆瑾。陆瑾也就坐在了边上。
“我怕我记得不清楚,你再重新拉一遍,我把曲子写出来。”沈言溪道。
陆瑾还以为是自己拉,让那个清音记呢,没想到是沈言溪自己来,那你把人叫过来干嘛。
话不多说,一遍流畅的二泉映月在这晨间的阳光里有些悲伤。等他拉完一遍就往沈言溪身边凑,沈言溪忍着羞意没有动。陆瑾看着那纸上的东西直犯迷糊,看着就好复杂。有时间了教教这丫头五线谱。
“嗯,清音,你照着谱子再拉一遍我们听听。”沈言溪写的很快,写完就交给了清音。陆瑾才知道这女子还真的有用。
清音看了看谱子,就轻轻的开始拉动琴弦。只一小段,陆瑾就觉得自己一个业余选手真赶不上人专业的,水平高下只要不聋就能判断。
“这琴曲当真是极美又极悲,姑爷大才!”拉完琴曲的清音由衷的一礼。
你可拉倒吧,你们一个曲谱听一遍就出来了,毫无谬误。另一个看一眼,就拉的这么好。现在说这话,羞辱谁呢?陆瑾心里吐槽,嘴上忙是客气。人人都是两面派。
等搞定了曲谱,陆瑾才和沈言溪一起去看了老太太。老太太精神很好,拉着陆瑾问东问西,颇为关心。沈府除了沈言溪,恐怕也就只有老太太对他好了。几个人说了会话才出来。
“家里怕奶奶担心,所以也就没有把这几天的事告诉奶奶……”在路上沈言溪解释道。
陆瑾能理解,如果真因为他老太太出个啥事,那他不得真成这沈府的罪人?
“今天的午餐就在梅园,家里人也知道你这次极为凶险,殊为不易。算是给你压压惊。”沈言溪又道。
这些好像都是应有之义,陆瑾也不好推脱,虽说惦记找那地道,但饭还是要吃。
除了奶奶外,其他家包括岳父岳父,伯母,婶婶,姑父姑姑,裴云瑞,沈言韵,沈言伦等等十几口人都有参加。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人家还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也就饭前客气的相互见了面聊了一会儿。饭后才又辗转到湖中的亭子里,正式开始闲话家常,陆瑾也不好走开,只能跟来。
“前天夜里,新上任的海东总督南宫正被烧死在府里了,大梁百五十年哪里有过这样的事,就往前数三朝,也未听闻有二品大员有这么个死法……”沈皓皱着眉头说道。
一时间众人就聊了起来。
陆瑾第一次听说这事,还真是骇人听闻。他不清楚海东总督到底什么官,但光听这名字就小不了。被人烧死?而且是在自己的总督府被烧死,这是疯了吧?
“妹夫怎么看?”
正在想事情的陆瑾就突然听见裴云瑞问他。这孙子真有病,我能怎么看,抱着沈言溪看,气死你。
“那个,海东道在哪里?总督是什么官?”陆瑾尴尬的问道。他倒不是真没见识,前世历史上也有同类的行政区划和官职。但没法就按照前世历史想当然的判断,一个王朝几百年时间同一官职的职权都在变化中,别说这种异世界。
众人“……”你读书都读的什么书?真就一心只读书,其他全都不知道?
陆瑾也不在意,他已经摆烂了,这就是你家女婿。只要你家女儿不放弃,这个女婿我当定了。所以有啥说啥,以后还要相处呢,总不能天天惦记圆谎吧。
现在也只有沈言溪了解他的处境了,所以忙跟他解释。通过沈言溪的解释他才大概了解大梁的一些基本常识。
按照沈言溪的解释,他快速的检索了下信息,总督等同于唐朝节度使,道这一行政区域和唐朝也差不多,但数量明显更多,等同于后世的省更合适些。海东道就在江北道东边,南渉澜江,东临大海,北靠京东,临海两道。还真是好地方。
陆瑾转头看了一眼沈言溪,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懂这么多?
沈言溪看着陆瑾发愣,美眸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些很难么?
“这次朝廷必然震怒,先有军粮被劫持,后有总督被烧死,估计有一大批官员要下狱……”裴昌世说道。人家也不等陆瑾,而且看他这个样子,连海东道在哪里都不知道,能指望他聊什么?
沈言溪这边呢,则一直充当着陆瑾的贴身翻译官,给陆瑾解释着官场的各种情况。两个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咬着耳朵,气的丈母娘直翻白眼。裴云瑞好像话也不多。
陆瑾今天算是又见识了沈言溪的另一面,政治态势给他说的头头是道。这就是世家之女么?恐怖如斯,自己真就小白一个。
陆瑾越听越吃惊,简单串联了下,军粮被劫持,总督被烧死,这边澜江水匪横行,官兵与土匪勾结……这不就妥妥乱世之兆么?
我艹,不会那天跟卢苇吹的牛要成真了吧?所以我是穿越到了一个快崩坏的王朝?
能不能不要这样搞,我好不容易下决心吃软饭,你这样我怎么吃的放心?
“宇文永嘉这次算是损失惨重,听说南宫正是他一力举荐的,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朝廷这次又派谁去海东……”裴昌世又言道。
“你是楚州转运使,这次不会受波及吧?”沈皓问裴昌世。
“上次军粮转运也不经过楚州,倒是与我无关。但眼下必须要回去了,估计也好过不了。”裴昌世看起来很悲观。
“姑父,你们怎么回去?”陆瑾问道,老装哑巴也不行。
“家里有船,先坐船顺澜江到金陵,然后再去楚州。”裴昌世倒没想到陆瑾主动说话。
“可现在江上水匪横行,路上能安全吗?”陆瑾也是真的关心,算是一家人,自己还刚被绑过。
“是有些危险,但马车太慢,只好走水路。白天行船,晚上休息,眼下也只能如此。”裴昌世叹道。其实最主要这次有好几艘货船,马车得拉多少车,所以只能走水路。而且江南世家在这澜江来来往往的,水匪也不敢轻动。像上次那样绑沈家女婿的悍匪总是少见。
“表哥呢,也一起回去?”陆瑾又看向裴云瑞。
“嗯,我先送父亲到楚州,然后自己再去京都。”裴云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陆瑾会关心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丈母娘周曼云皱着眉头向陆瑾看过来。
我这不就是随便聊几句么,关心关心别人,我还能说什么?可TM都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陆瑾都无语了。难道是自己表述有问题吗?
其实这还是沟通问题,因为前面几次陆瑾话都不多,今天主动问起来,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说。
“娘,夫君就是关心姑父他们的安全,毕竟现在澜江确实够乱的。”沈言溪解释道。
不得不说,他对沈言溪能产生感情不是毫无缘由的,除了身子之外,她好像一直很理智,人又极聪明,很容易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现在都快成精了。
“姑父,我除了担心你们路上的安全,还建议你要么换个地方做官,要么就别做了,海东道我刚听了一下,基本已经烂掉了,咱们还是保命要紧,活着才最重要。”刚听沈言溪说那楚州就在海东道中部,紧靠运河,这地方在乱世中能有好?
陆瑾本来是不打算说了,但还是架不住内心煎熬,如果真出个啥事,要姑姑没了,沈言溪一定很痛苦吧?一想到沈言溪梨花带雨,陆瑾就不能不说。听不听就是别人的事,自己尽到心了就行。
可是他不知道,姑姑根本不回去,还是会待在娘家沈家。
这下全家都诧异了,没想到陆瑾说这么多,而且是给出了一个很大的建议,毕竟换地方做官或者不做官都不是小事。
沈皓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陆瑾一眼,这个女婿真就差点意思。你当当官是过家家么?想换哪里换哪里,想不做就不做?
“这个事情家里倒是也考虑过,但楚州转运使这个位置很关键,不太好变动……”裴昌世倒没有驳陆瑾的面子,说的也挺坦然。因为这句话其实暴露出来的内容挺多,但陆瑾因为知道的有限,所以听的云里雾里,不好再表态。
又聊了一会儿,陆瑾和沈言溪就先撤了出来,估计是沈言溪看着他待在那里不自在。
一路上,陆瑾都没怎么说话,心情有些沉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天下什么时候乱?自己能怎么办?这江临平时是好,但一旦战乱,就是个四战之地。
可自己不是来吃软饭的吗?这算怎么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