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皑皑的一片雪原上空,是巨大的灰白色苍穹,天地间一片空鸣,云层在半昏的天幕上缓缓飘过,如同一条条浮动在半空中的薄纱。
瞳灵愣住了,她这是……回家了?
脚下“喀嚓”一声,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深陷在雪地里了。
她的周围空空荡荡,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灵儿……”
再次听到那久违的声音,瞳灵大脑一震,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循声追了上去,她在雪地上跑的飞快,一脚一个脚印的往前冲,就怕错过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跑过了长长的山坡,跑过了被冻结的冰河,跑过了枯黑的树林……直到一座黑色的山崖岸边,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鲜红身影。
那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一袭红衣,犹如冰天雪地里的一片火焰,随风摇曳,绚烂夺目。
瞳灵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看向女人的背影,这时,女人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慢慢转过身来,红衣里衬着一套雪白的长裙,束腰带上还绑着一块圆润的黑玉,像是两条相互盘绕、嬉戏的黑鱼,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崖岸的寒风在耳边上下翻飞、舞动,细丝凝霜,像是在此等候了很久的样子。
瞳灵高兴的望着她,目光逐渐上移,那雪一样白嫩的肌肤上,脸颊的轮廓是那么的温润,但当她抬起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的时候,她当场石化了。
那个女人没有脸。
但对方的声音还是落在了她的头顶上:“灵儿,怎么跑的一身汗?快过来擦擦。”
女人的声音就如记忆里的那般温柔似水,格外动听,只是对方顶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向她说这些话,让瞳灵颇有种打开了榴莲,高高兴兴吃到嘴里,却发现是香蕉的滋味。
对方还朝她招手,声音带着几分困惑:“灵儿?”
瞳灵更无语了,第一次遇到鬼装样子骗人,只装了一半,被发现后还能继续骗人的情形。
调整好情绪的瞳灵吊着眼皮好意提醒道:“你不是她,玛丽……不,莎莉·温斯特夫人,不要说我不配合,只是你的脸忘了变。”
女人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了,下一秒,就见她的身体像是被由内而外贯穿了一样,雪白的皮囊瞬间脱落下来,长出了一棵漆黑的大树!
无数黑色的枝丫向着天空不断伸展,仿佛要去捅破这片苍穹!巨大的树根则牢牢扎入了脚下的地面,直到崖头支撑不住这棵大树,在冷冽的大风中开始碎裂,瞳灵脚下一顿,重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脚下的冰川闪烁了一下,转眼又变成了炽热的岩浆,将周身的寒意尽数融化,空气中四处迸溅的火星灼烤着她的肌肤,让她终于有了一丝实感的痛楚。
瞳灵勾起唇角,都忍不住要给温斯特夫人鼓掌了:“二重幻象,居然还有余力施展!是我小瞧你了。”
坠落的身体被大风吹的衣衫倒舞,就连那头黑色的长发也在半空中激烈的乱舞,看起来十分凶险,然而瞳灵面不改色,目光仍然澄澈,试图从面前那棵与她一起坠落的黑色巨树身上找到它的本质一样。
或许是被瞳灵看得太深,黑色的巨树树干上突然长出了一张巨大的嘴巴,朝着天空嘶声竭力的咆哮起来。
尖锐的叫喊声划破了长空,引来纷纷扬扬的大雪,瞳灵被这尖啸声刺的耳膜发疼,感觉大脑都受到了冲击似的,口中不由得溢出了一丝鲜血。
她咬着牙,瞪向黑色巨树,两簇蓝火从她的眼眶里猛烈释放!
终于,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她也清晰的看到了树中的本体,那个没有皮肤,一身血红的女人,她没有任何力量,只是个被扒了皮的老妇人,她看上去很累,一双无神的眼睛空洞的望着天空。
她在祈求神灵?不,她谁也不祈求,她只是在哭泣,温热的泪水混杂着血污流淌了满面。
【三十八年前,夏末】
外面的天空比幻象里的天空还要暗沉,小别墅孤独的坐落在海边,因为她喜欢大海,所以和丈夫一起搬到了这里。
大风刮着窗户玻璃,震得房子都在微微颤栗,天空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都会下成大雨。
没多久,鸡蛋大的雨点就“哗啦啦”的砸在了地上,将院门口的两棵椰子树打的“噼里啪啦”一阵响。
而屋内,是女人抱着无头的小女儿在嘶声竭力的大哭声,鲜血几乎将她的身体染透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几度差点昏厥过去。
站在廊道上的男人咳嗽了几声,没有进去打扰,而是默默转身离开。
等到女人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她又看到了病死在床上的男人,男人的身体早已呈现出了斑驳的尸斑,枯瘦的身形和苍白的面色仿佛一棵被蒸干了全身水分和营养的枯木。
女人的精神已经处于了黑暗的临界状态,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道蛊惑人心的声音。
那是个身披黑纱的魔女,头上和身上都缠裹着厚厚的黑纱,殷红而性感的厚唇在她耳边轻喃:“恨这个世界吗?想要挽留你的孩子和丈夫吗?听我的,把房子迁到西面去,那里有你想要的……然后把手里的钱都花出去,建造一栋独属于你和你的家人共处的房子,把他们的灵魂留在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或许是女人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魔女的声音带着丝丝杂音,总有那么一句关键的词听不清楚。
但女人还是听从了魔女的指示,她开始花钱,将原本的房子整栋等比例的拆解下来,搬到了圣柯赛的一处角落,重新组装,然后在房子的周围不断圈地、扩张建筑,从外墙到院子、到小马路、到各种房梁框架、到更多错综复杂的房间……
她虔诚的向邪神祈祷着,终于,她在房间里找到了女儿的身影,女儿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四处跑着,看起来她很喜欢这个新房子,女人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后来,一些来拜访的客人们被女儿玩玩具的身影吓到,他们惊声尖叫着四处逃跑,甚至咒骂她的女儿。
看女儿伤心的样子,女人杀了他们,她第一次尝到鲜血的味道,让她的身心都像是受到了某种愉悦的洗涤,邪神也很高兴,赋予了她更为强大的力量。
再后来,她找到了丈夫,但丈夫不喜欢这里,他想要离开,她不肯,不断地加固房子、改造房子,迷惑了他的方向。
他逃不出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向她祈求着:放过我……求求你……让我离开……救我……
女人很生气,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是骗子,明明说好愿意陪她一辈子,现在却总是想要离开,她不甘心!
“啪啦!”
被挥手砸碎的玻璃上投影出了女人狠厉的模样,看起来是那么的丑陋不堪,她愣住了,抬手摸向镜子里干枯如树皮的面庞,她又有了一个决断。
她蛊惑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女人来到自己的领地,让自己的家庭医生给这些女人放血,用她们的鲜血重新唤回自己身体里的活力。
终于,她做到了,她恢复了年轻的容貌,她高兴的在家里彻夜亮灯,和无数来这里游玩的贵族、富商,尽情放声去高歌、跳舞、欢笑,倾慕她的男人也越来越多,让她获得了无尽的虚荣。
看,男人都喜欢年轻好看的皮囊,而她也享受着被男人簇拥的滋味,这让她渐渐忘记了被丈夫恐惧的不甘和失落,身心都变得格外高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