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肆没有反驳苏愿。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说。
“我也憎恨过我妈，在她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恨她偏偏选择跳河，恨她丢下我。以至于我一看见水，就会想起她死去的画面，还有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那你现在……还恨吗？”
“想要解开心结，不是说服自己原谅那个人，而是跟自己和解，不再拿对方做的事来惩罚自己。”
“道理我也懂，可是这谈何容易？”
“愿愿，其实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勇敢坚强，只是常常不懂得善待自己而已。”
苏愿因为陈肆这番话，沉默了很久。
陈肆没有打扰她，也不再主动开导。
后来那几天，他发现她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某天陈肆发现苏愿开始放弃使用导盲杖，有时候摸着也能走路。
“愿愿，你的眼睛……”
“陈肆，我最近好像能隐约看到一点光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恢复视力，但我发现自己稍微努力一下，就能看到一团团黑色的影子。”
他很少露出激动的神色，带着她去找心理咨询师和眼科医生，才得知苏愿的情况确实是好转现象。
小情侣高兴了好几天，本以为苏愿这情况很快就能彻底恢复光明，结果过了两个月，依旧没有变好的迹象。
直到三月份，刚过惊蛰。
苏愿的生日差不多要到了。
那天下午，陈肆上完课正准备回去，刚走出校门口就看见唐立轩站在远处朝他招手……
*
苏愿发现今天陈肆回家的步伐比往常沉重。
她现在耳朵可灵了，每天听陈肆的脚步声，就能猜到他的心情。
门刚打开，苏愿便合上她的盲文书，笑吟吟对着门口的方向说道。
“陈肆，你今天的金融法律测验该不会考砸了吧？”
“没有。”
“那你怎么语气听起来这么低落？”
“愿愿，有个坏消息要跟你说。”
陈肆刚说完这话，苏愿的笑容便沉下来了。
半晌，她才问：“跟你一起回来却站在门外的人，是唐立轩吗？”
“嗯。”
然后她再也没往下问了。
唐立轩是在苏愿失明之后第一次看看她。
他没想到她变了这么多。
苏愿已经不戴眼镜，本就娇小的身体，现在似乎更瘦了些，白皙的小脸蛋，齐刘海长直发。
若是瞳孔有神，绝对是个大美人胚子。
“她死了。癌症晚期，不肯接受治疗，于是癌细胞扩散到其他地方，器官衰竭而亡……”
坐在沙发上的苏愿僵硬了很久，才麻木地问：“安葬了吗？”
“葬礼刚开始，我爸让我来接你过去。”
……
等到丧礼结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几天苏愿一滴眼泪都没有哭。
陪在身边的陈肆，感受不到她太大的情绪波动，更心疼了。
刚回到家，他便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不放手。
“可以哭的，愿愿。”
他知道苏愿很难过。
因为她渴求了很多年的母爱，直到母亲离世，都没有得到满足过。
所有的期盼终究还是落了空。
“陈肆。”
苏愿靠在陈肆的肩膀上，沉沉地开口说。
“外面那棵树上的花，是粉色的，好像是樱花。”
他身躯一僵，顺着视线望去，果然看见窗外那棵开满了樱花的树。
之前苏愿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黑色影子，可现在能分辨颜色……
她的眼睛能看见光了！
陈肆捧着苏愿的脸仔细看，发现她双眸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失焦，开始有了一丝生气。
他有些激动。
“那你现在能看得见我吗？”
“嗯。”
“怎么突然就看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在我写了一万遍愿望的时候吧。”
陈肆不知道苏愿还在偷偷写愿望，把她的本子拿出来看个究竟。
发现她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写愿望。
最开始的字体，歪歪斜斜，每个笔画都很零散，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很辛苦。
到后来，她越写越熟练，虽然字还是丑，却能看得出内容。
他以为她许愿的内容是关于眼睛，没想到是——希望妈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