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极殿长案前方,一阵压人的冷凝无声释放。
跪地堂下,低声恭敬回禀完刚刚打听过来的消息。
话音将落,瞬息感受到堂上人凛冽刺骨的冷气,冰得无声埋头的卢明心里暗暗叫苦连天。
十一二月的天气,外面冷风呼呼,厚厚的帘子,地上烧正暖的地龙,案边上的火盆。
将趴伏在地上,脊背颤抖不直的人架在火上烤,滋滋冒出的汗气,寒冬腊月的天止都止不住。
趴伏的手,片刻不敢动,任由额前渗出滚动不止的汗水淋漓不尽。
“咋吧咋吧”滚下了地。
世上还有比这更窝囊堵心的事儿吗?
单身二十多载,一朝情动,稀里糊涂,恋慕不已的心上人嫁给了别人。
还是自己亲自赐婚保的媒。
天啊!
想象到帝王内心是如何震怒不已的卢明,心下惨然。
难不成今日的他逃脱不了作为帝王暴怒波及的出气筒。
耳边传来案上的人,弯曲的手指扣动翡翠玉扳指敲击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看似平静随和,速度不急不慢地扣动。
伏跪于地的卢明愣是从中闻出了一股风雨欲来,山欲倾倒的咄咄逼人之势。
汗如雨下的他听见,拂袖起身的年轻帝王,负手而立,语气暗沉,不辨喜怒低声,压在头上。
“柳爱卿,年纪轻轻,官居三品,孤倚重的肱骨之臣,朝堂之上升起的冉冉新星……”
趴伏在地,不敢吱声的卢明。
汗如雨下,面下覆盖的一片青石板颜色比之一旁深色了许多。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听旁人说,他们夫妻二人成亲以后,相携与共,恩爱非常,感情好的边上容不下他人……”
我尊贵无比的陛下,难道动了想要去加入这个家,而不是逞凶拆散这个家的念头。
心中正联想前朝玄宗那个糟老头子,硬是不顾父子亲情,利用帝王威势,在儿子怀中强夺了儿媳,强逼儿媳与之扒灰。
心中暗叹冤孽的大内总管卢明。
卢明:“\(◎o◎)/”
震惊万分!
合着他家帝王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龌龊,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顶住外界言语利刃纷纷。
使帝王威严,强夺臣子之妻入宫,满足其一己之私。
而是,而是委曲求全,帝王之尊屈居侧夫之位。
思及至此,护主心切,跪趴在地的卢大总管,肩也不怂了,背也不抖了,眼里几近飙下泪来。
黎民百姓崇拜的天子,全天下人的君父,怎能,怎能承受如此委屈。
最起码,以他家陛下高贵无比的身份,捞个仙女家的正夫做做也是勉强够格的。
至于…至于那柳将军,识相一点的,自请下堂,容他一个侧夫之位,也不是不可。
卢大总管心胸宽敞的如是想到。
护主心切,可怜自家帝王为爱弯下身,委曲求全的大总管,并不知道。
心中所想的小可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善良,甚至……
一国之君,出生立为太子,年少时由帝王亲点的大儒名臣教导,永远身居高位,永远居高临下,永远稳坐上风。
高贵的身份,注定他想要的便是随手可拿,不要的弃之如鄙。
当得知自己心爱之人早已别嫁的帝王,心中何尝不曾涌现不顾她人意愿,强取豪夺。
甚至他还产生了比卢明想象中更加灰暗晦涩的想法。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是帝王,想要的便去拿,失去了兴趣便丢掉就是。
他的身份注定,他身上的枷锁是自己为自己扣上的,所以挣开身上的枷锁只在他一念之间。
去呀!像个男人一样,像只自然界中,为了抢夺交配权的凶兽一般。
在心爱的雌兽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展现自己的魅力。
将不自量力的竞争对手打趴泥下,对着失败者叫嚣讥讽他的失败,他的无能。
心里这般恨恨的鼓噪,年轻的帝王却迟迟没有进行什么过激的行动。
爱一个人,应是以她的意愿为主,若是因着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己之私,伤害了想要珍惜之人,那又如何言爱。
朝堂之上,柳文清身为三品大员,站的位置中等朝前。
挡在他身前的男人,年龄稍大,穿着绛紫色朝服的官员大臣,摸了摸发寒渗出鸡皮疙瘩的手背,心中暗暗想。
这几日,天可见凉,不知从斜前方何处,时不时露出一股凉气,飘荡徘徊身边如影随形,躲都躲不了。
看来要吩咐家里人多准备些加棉的衣服。
他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住刮骨削肉的寒风磋磨。
身子骨脆皮的老大人,半阖眼皮,老神在在的如是想着。
那边宽大锦绣的袍袖遮掩,摩擦生热的双手更勤快了些。
而他身后,无辜受害者平白挡住三分冷气,其余七分冷气尽数挥洒其身的柳文清。
不愧是武将出身,面对不知何方何处莫名针对他的冷气,身着绛紫色朝服,宽肩,厚背,窄腰的男人挺直了身板。
比之前方被冻的怂肩搭背的那位老臣愈发显得威风凛凛,玉树临风,英武不凡的柳文清。
一番作态,高坐玉台之上,头戴十二冕旒,高冠束发。
隔着垂面,玉台之上端坐的年轻帝王,威严万分的眼,紧紧锁住玉台之下众人中的某某某。
挑刺的眼眸布满了冷气。
眼似铜铃,鼻通大蒜,歪鼻斜唇,獐头鼠目的不忍直视。
棕色的瞳孔带着找茬的意味缓缓向下。
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粗鲁无比,当真不堪入目之极。
不得不说醋意嫉妒心上头的渊帝,心眼子小的令人发指,一根小小的针尖都插不进去。
双手安放于双腿,背脊挺直,从某某身上平缓移出视线的渊帝,心中满是惆怅自哀的问。
我到底哪点不如他!我到底哪点不如他!到底哪点不如他……
我到底哪点不如,大殿之下,这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木讷不言的糙汉。
不敢对着云昭的眼光挑刺,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渊帝。
难道昭昭的审美与都城贵女不同,喜欢那种五大三粗,身板硬邦,皮肤古铜色的粗糙男人。
那我?
摩挲着下巴,大殿之上思绪公然飞远的渊帝。
那我?好像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