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听着看着兰骁南和黄钰欣毫无芥蒂的玩笑话,心里兀自发笑。
本来是一个体现团队良好氛围的场面,忽然之间四周又仿静寂无声,一种熟悉的孤独感又悄然而至。
虽然南环的小伙伴和横店的小伙伴们一个样子,虽然在蓝星的生活愈发充实,但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和家里人吵过架,好像生活中缺少了一件不可或缺的事情。
在可以预知的以后的所有日子里,都不会有家里人和他吵架了。
不愿回想的记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
那天是妈把他叫回家吃饭,请厨师到家里做了一大桌菜,却只有母子二人。
“你把小娇给我们娶回来有什么不好?小娇人漂亮,脾气不错,也愿意嫁给你。”
“然后呢?”
“然后你想画什么还是继续画啊?有什么不好。小娇也就生活铺张一点,人家跟你差不多大,都能把偌大个公司管的服服帖帖的。你在家里不愁吃喝画你的那些东西不就行了?”
“我不喜欢她。也不想被束缚。”
妈妈的脸上照例浮现出那种熟悉的不悦,在公司里没有什么人会顶撞她,所以她的没有耐心是一种习惯。
“你觉得省里的画家圈子,个个都这么捧你,说你是少年天才,你就真的是少年天才了?你得到的认可和荣誉,哪样不是靠你爹妈在后面操持的?哦对了,这次你获奖,小娇的妈妈也帮你托了不少人,怎么?不认了?你觉得你是凭才华的?”
他记得当时他的内心里有一种撕裂般的痛苦,那些实实在在的荣誉就在那么一瞬间变得虚无缥缈。
“我不信真的没人认可我的画。”他站起来,“她有她的圈子,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她。”
妈也怒了,“怎么着?要断绝关系?你信不信你出了这个门,吃饭都成问题!”
“断绝就断绝!你俩放心,我饿不死!”
他记得那天留下这狠话就摔门而出。
爹妈还是低估他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可以靠端盘子洗碗,在横店当群演赚取一点微薄的薪水来和家里较劲。
甚至连专业对口的设计工作他都不愿意去做,只想在风吹日晒中感受世界的多变,不愿在日复一日里磨灭最初的激情。
……
心绪潮涌的时候,他的右手拿着笔无意识地在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上画着圆。
黄钰欣和兰骁南聊完了,这才过来叫他,“秋神?干啥呢?”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他打印纸上用连续的圆一笔画出来的正圆形螺旋环。
“卧槽!”黄钰欣惊呆了,“兰大制作来来来,给你看看什么叫大触。”
二人凑过来,看到了那个螺旋环,宛如机器绘制的一般,精密而准确。
“我敢说,”黄钰欣推推眼镜道,“全冬港找不出第二个秋神这种大触。兰制作懂吗,那天他展示的是心中的复杂形体和素材储备以及色彩,今天这就是大触的线条控制。”
等黄钰欣一本正经地夸完,兰骁南才笑道,“秋神我跟你讲,在你出现之前,黄钰欣就是本公司最大的触手怪,只听过她喷人,没见她夸过人。现在属于是触手怪遇见了触手神,哈哈。”
孤独的虚幻感忽然之间又消失了。
“行了行了,别夸了,搞得我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咱就是说,我十来岁的时候才开始学色彩,然后才开始练习的线条,算不算天赋型选手?”
“妈的,人比人气死人!”黄钰欣拍着桌子气笑了,“我还练的是童子功,竟然赶不上你这个十来岁才上道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楼兰怪谈》的设计草案,因为三个人都想到了一块儿去,所以兰骁南决定整合一下,让他俩趁着周末也优化一下,下周上班就召集所有人开第一次设计会议。
最后林秋问他,“那,你觉得工期需要多久?”
兰骁南想了想,“程序组这边需要的工作量不大,以前做过ACT,很多旧代码可以复用,我们可以先把游戏做完,你们美术这边把资源搞好了再套上去。怎样?秋神觉得资源做好需要多久?你打算用位图矢量变形技术还是精灵帧动画?”
林秋嘿嘿一笑,“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之前我已经熟悉过咱们的美术团队了,大部分使用矢量变形,小部分精灵帧,三个月之内我给你搞完。”
“可以,很可以。纸片人重剑少女又要丝滑起来了。”黄钰欣纠正道,“秋神,不是给他搞完,是给咱搞完。”
“对,我们是一个团队。”
对啊,我们是一个团队,林秋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看似无意地环视了一遍四周——
办公室窗明几净,同事们忙忙碌碌,窗外的城市又显得那样的真实。
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一会儿,但林秋的手机响了,是江雪找他。
因为他不用坐班的缘故,所以江雪在电话里问他能不能提前下班,去艾米等她。
本来林秋整天在八光年上班也是为了等她,结果这一阵子因为江雪自己忙,林秋常常早上一大早来,晚上有时候还要多呆一会儿等老婆过来,竟然一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早走。
兰骁南就让他先走,“大明星召唤你,你还不赶快去?再说今天的会议上午就开完了。”
黄钰欣八卦道,“感觉有好事发生。”
“我也觉得有好事发生,”林秋摊摊手笑道,“可是我老婆卖起关子来口风也严呢。”
“走吧走吧。”黄钰欣推着他的后背出了会议室,“我们这也快要下班了。”
三人在会议室门口简单道了个别,不用打卡的林秋就收拾好东西先走了。
算算时间,阿雪的歌也该有个阶段性成果了。
时间接近四月,下午的阳光也开始变得明媚起来。他叫了个网约车,直奔艾米音乐而去。
他刚下车,远远地就看见一袭国风麻面长裙的江雪站在大楼门口在跟她挥手,笑靥如花,一脸的明媚。
她的笑靥是治愈他在这个世界所有孤独和虚幻的良药。
哪怕时常她躁郁发作,咬得他满肩膀的伤和钻心的痛,可是这些伤口和她带来的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却像他在水彩画作上用暗色调添加阴影一般,使这个蓝星变得无比地具体而生动。
那些闪回的记忆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他也笑着跑道老婆面前,揉了揉长裙的料子,“这又是GALP的新款吧?穿你身上就是好看。”
江雪就习惯性地垫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还真别说,人家合同上没要求,我自己倒是天天穿他们给的新衣服。好看又好用。”
然后她就拉着林秋的手,迫不及待往楼里走,“好了好了,夸老婆漂亮回家再夸,单曲做好了,我带你上去听!”
“真的?哪首?”林秋这一阵忙于游戏,江雪也没有跟他多说自己的工作进度,林秋一时也没想起来她指的是哪一首。
江雪停了下来,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眼里全是明净的秋波,“当然是你让我决意自由飞翔的那首歌。走走走,梁老师操刀监制,你老婆作词作曲演唱,肯定比你们地球的原版强!”
她拉着林秋的手走在前面,他在后面看着她黑黑的麻花辫子,可真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
她的歌怎么能比地球来的歌弱呢?不可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林秋耳里是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