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季鲜花铺满官道,红绸挂满两侧,纥代百姓拥挤在送亲队伍的两旁,今日是纥代王庭送亲的日子。围观的百姓跪拜在地,感恩露尔公主为他们作出的牺牲,国家无能,唯有公主联姻才换得他们安稳日子。
这是一个悲伤的日子,也是露尔公主一生中重要的日子,百姓自发从家中携带来代表纥代的独特乐器,艾捷克。
一曲悠扬高昂的音调,欢送他们的公主迈入人生中下一个阶段,今日一别,便是永世不见,千言万语道不尽他们的感谢之情,以曲代词祝愿公主余生顺遂安康。
轻拭眼泪,露尔透过绫罗窗帷,一一看过纥代风景。
十四岁那年,她心怀不舍、悲伤离开亓城来到纥代,本以为自己必将难以融入迥异于亓国风情的纥代,百姓的爱戴、父王母妃的疼爱令她放下心中难过,进入纥代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半年的无忧时光,一夕被打破,她成了没有父王的公主,带着母妃在有杀父之仇的国王手底下生活。
那看似不长的两年于她却像是没有尽头的日子,漫长孤寂。好在恶人有天收,嗜兄夺位的坏人死了,她忐忑着等待接下来的命运,好与坏她都接受。
谁知上天像与她开玩笑般,给了她个无法简单用好或坏来形容的结果。三年前她被迫前往纥代,三年后她被逼返回亓国。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地,昔日的人与物却早已变了个样。
在纥代的三年,一点关于亓城的消息她都不敢打听,生怕听到令自己肝肠寸断的事情,哪怕如今她作为联姻的公主嫁去亓国,却还是不敢打听,对方是否已有妻室,自己这一去是他的妾还是他的妻。
三年了,他是否变了模样,是否如自己一般与十四岁时相比变了许多,她期盼他认出自己,又不希望他能认出自己,否则她要怎么解释,三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如今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她不敢认,她怕自己声泪俱下言明自己当初离开的苦衷后,换来对方早已放下的淡漠回应。她承认,她是一个胆小鬼,偏安一隅,只想待在舒适的角落,看着外面的多姿多彩,哪怕很吸引很吸引她,也不敢挪动一步去靠近,去触摸。
上天如果垂怜她,就请让她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旁的角落,注视着他,呼吸着与他同样的空气。
送亲的队伍排成长长的一队,身着纥代礼服的宫人手捧花盘,抛洒花瓣,这是纥代特有的礼仪,专为公主婚嫁而存。
相送的百姓送至亓国边城城门,才止住脚步,由此开始,公主与他们便是正式离别。
边城的百姓虽然不喜纥代之人,对于露尔却未过多置词,他们家中亦有女儿,千里送女的悲痛他们理解。况且这位公主乃是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的妃子,他们仰慕太子殿下,又岂会对太子妃说出不敬之词。
从边城到达亓国的都城还有很远的路程,到达边城后,纥代的送亲护卫换为了亓国的迎亲护卫。露尔在侍女的搀扶下,出得婚车,往驿站布置的临时喜房安置。
来到亓国的第一夜,露尔出乎意料地睡得很安稳,梦中她坐在秋千上,身后有人轻缓地推动后背,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茉莉花香。
“公主,公主”侍女卓欢轻轻推动露尔的手臂,唤她起床洗漱。
“要出发了吗?”微眯着双眼,露尔看向窗外的天色,一片昏暗,亓国现下仍处在寒冬季节,天色很晚才亮。
“准备了。女婢服侍您起来洗漱用膳吧。”
“好”。
在侍女的帮助下,露尔穿戴好繁复的喜服,从纥代到亓城太子东宫这段日子,她需要一直穿着身上这件喜服,直至婚礼仪式完成。好在平日她只是坐在车内并不外出走动,且天气严寒不会出汗,不然这么长日子下来,喜服的味道肯定一言难尽。
驿站早膳准备了纥代特色的面食并几样亓国当地的早饭,很是凑巧,每一样都是露尔喜欢的。心情极佳的用完早膳,一番打理之后,露尔再次踏上前往亓城的道路。
迎亲队伍的最前方,身材健美、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侧头问向身后之人,“太子妃早膳用得如何?”
“娘娘很是喜欢。”古兴怀如实上报从侍女那打听来的消息。
听到回答,男子仿似松了口气,眼眸染上一点笑意,目视前方,语气轻松道:“本殿还有公务在身,你小心护送着娘娘往前走,几日之后,我便来汇合。”
言罢,轻挥马鞭腿夹马腹,往左侧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殿下转眼消失不见的身影,古兴怀回头望向后面装饰华美喜庆的婚车,微叹一声,殿下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太子大婚,亓国上下除了闺阁女子无一不欢欣鼓舞,他们爱戴的太子殿下终于要成婚立家了。亓国百姓高兴地拿出自家的瓜果酒肉招待路人,庆祝这一大喜事。
纳兰府在新年之初便得知了太子殿下即将迎娶纥代公主,起初他们还心存侥幸,也许太子娶的是纥代的其他公主,直到圣旨下发至各地,他们才醒悟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当初听闻纥代骤变,他们便想设法营救露尔母女,奈何王庭对露尔所居宫殿严防死守,难以突破,加之手上力量不足,营救难以实现。
后来亓纥两国大战,纳兰府觉得这是一个突破纥代王庭的好时机,设法搭救之时却总有莫名力量阻拦,使得他们一直无法进入露尔的宫殿,将其救出。再后面便是纳兰大人听到自己的学生太子殿下,亲口跟他说他要迎娶纥代公主为妻。
得知消息的那一晚,纳兰大人忧愁得一晚没睡,这可怎生是好?太子殿下怎么毫无征兆就要迎娶纥代公主,难道他已得知南露的事情,可那件事他们做得极为周密,断不可能有疏漏才对。且最近几年长文也没有从殿下那里听到任何关于南露的事情。
这联姻联得实在突兀.
纳兰大人心绪百转千回,仍未得出结论,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先等南露到了亓城再说。
经过多日的颠簸,露尔一行人终于到达亓国都城亓城的城门之下。提早探知队伍行进路程的城门士兵,已在城门口铺设好巨长的红绸,直通皇宫大门。
亓国宫规,凡国家大型仪式方可开启皇宫正门,除此之外,皆从侧门而入。皇帝、太子大婚为特别之事,可启正门迎接。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城门顺着红绸直往皇宫正门,城内百姓夹道欢迎,听着熟悉的口音,热泪不禁从眼中盈出,她回来了。
迎亲的队伍需经过纳兰府邸,纳兰大人携着夫人占据府邸门口最高位置,试图透过众多的人群看一眼南露。
行至纳兰府邸门前,露尔似心有所感,透过窗帷看向外面,纳兰府三字模糊映入眼帘,内心又是一阵激动感怀。
“仲安,你可看到了人?”纳兰夫人拉拉纳兰大人的衣袖。
“人太多,且有帷幔,没有看到。”纳兰大人语气惋惜。
“唉,今日便要举行完婚仪式,到时殿下肯定会看见露儿,到时可怎么办啊?”纳兰夫人内心一阵担忧,太子之前如此心仪南露,骤然得知南露噩耗更是狠狠消沉了一段日子,如今也不知他内心是否还喜欢南露?大婚当夜乍然看见与南露如此相像的露尔公主,内心不知会作何感想。
欺君之罪已犯,纳兰夫人并不担心这个,他只担心太子会觉得自己一腔热情被人愚弄,心生厌恨,从此对南露恶言相向,拆散了一对本该完美幸福的好姻缘。
亓国皇宫正门之下,亓国太子一身皇子大婚礼服,端庄站立。待会儿,他将亲手牵起太子妃的手,一步一脚印地行至皇宫祭祀天台。
终于,终于他将再次拥有南露,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她逃脱。
“落~”喜娘尖锐的音调穿过嘈杂人声,传入露尔耳中。稍作整理身上喜服,露尔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侍女早已伸出等待的手背之上。
一步一台阶,小心翼翼地从婚车上下来,眼前被红绸覆盖,一片火红之色。
卓欢悄悄凑近自家公主,悄声提醒“公主,您待会看着前面喜娘的鞋子,待喜娘站定,便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不便点头回应,露尔只小声应答一句,便聚精会神跟着喜娘,在祝词唱诵中,由桥这头往桥的那头,太子殿下身边行去。
颂词经过精挑细选,每一个词都是经过多番琢磨过后才添加运用,露尔虽专心于脚下,不经意间也听到了好几句,皆是祝福的好词。
“定”喜娘站定后,小声提醒露尔。
目光所及之处多了一双黑色金边刺绣的男式朝靴,露尔心神一震,期待又紧张的场景终于上演。
露尔呆呆看向朝自己伸出的大手,对方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只知道他的语气很温柔、很熟悉,仿似一瞬之间回到了三年前。
“露尔?”新娘久未搭手过来,桤鼐内心染上些许紧张,难道小南露并不愿意这门婚事?
“在”压抑住喉间的哽咽,露尔将手轻轻搭在对方的大手之上。
小手甫一触及大掌便被牢牢握住,桤鼐抓紧手中小手,放慢脚步,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走向祭台。
不管南露愿意与否,这场婚事他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