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很快又迎来一件大喜事——天君扶曦与花神秋兰的结婚仪式,几乎所有人都处在这种喜悦之中。就连云雾变得红粉菲菲,毕竟距离上一次冥皇郁垒和天姑祝余的婚事,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郁垒和祝余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帝女瑶姬,此时正在天界跟龙树学习修炼法术。瑶姬和莲花也为扶曦感到高兴,常常来栖阳宫帮忙。
天界的人没有不喜欢莲花的,只有一个人除外——花神秋兰。
只要有莲花在场,大家的视线总会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这让三界最美的秋兰感到极大的羞辱。
“瞧瞧她这幅样子,还真拿自己当正儿八经的神仙了。娘娘的婚礼若是她来碍眼,岂不无趣。”青萝看着莲花经过,替她的主子说出了这番话。“娘娘,这丫头傻,不如我们……”
傍晚时分,刚从龙树上神那里回到栖阳宫的莲花便被青萝半拖半拽的拉进了寒冷阴暗的清灵宫里。这里仙气缭绕,沉寂无声,只有一台冰棺静静的停在中间,里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里哪里?”莲花此前从未踏足这海日照射不到的地方,心里隐约有些恐慌。
秋兰冷哼一声,信手一推,将莲花整个人扣在冰棺之上。莲花甩了甩头,这才看清楚,冰棺里正睡着一个绝色美人。肤如凝脂,花容月貌,只是凤眼微阖,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可言。
“这位就是天后,也就是殿下的母亲。第一次神魔大战时,天后被地后偷袭,魂魄离体,只留下了这幅躯壳。殿下用自己的骨和血造了一颗灵药,只等这颗灵药成熟后,便可将天后唤醒,而那颗灵药……”秋兰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就是你。”
秋兰的话如同三月惊雷一般,将毫无防备的莲花瞬间击倒在地。莲花望着冰棺中绝美的天后鸾皇,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始终不肯相信,一直当哥哥一样尊敬喜爱的扶曦,会有一天杀掉自己……及腰的青丝如瀑布一般遮住了脸颊,墨色的瞳仁也在瞬间失掉了所有光华。
原来,扶曦曾经有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有关莲花身世的事,所以在这百年间,竟没有一个人敢对莲花谈起她的身世。她只知道自己的本身是一株目莲,却从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和用处。
“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你一命,想不想听?”青萝和秋兰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仿佛得了救命稻草一般,莲花急忙扑过来抓住秋兰的衣角,急切的问道:“有什么方法,花神娘娘,求求您,告诉我吧。”
秋兰扫开莲花的手,递给青萝一个眼色,青萝拦住莲花,说道:“本来我们娘娘是不想管你的闲事的,不过看在你为娘娘的大婚忙东忙西的份上,就告诉你吧。青崖山上有一朵万年雪莲花,昨日才开放,只要摘了它的莲心,给天后娘娘服用,她便能醒过来,这样你便安全了。”
莲花丝毫不怀疑真假,只顾得高兴,拉着青萝的手,恳切的问道:“青崖山在哪里?青萝姐姐,你带我去好不好?”
青萝回头看了一眼秋兰,秋兰点点头,便离开了清灵宫。莲花唤她一声,她也没回头。青萝拦在莲花的身前,露出一个弧度极好的笑容。
她们谁也没有看见,清灵宫里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极为迅速隐蔽的飞上房檐,那人一袭黑衣,面有一道黑纱,只是眸中金光闪烁,非比寻常。
青崖山边,草木深深,几块突出的大石头,长着青色的苔藓,放眼望去,这里见不得什么花朵。莲花的衣衫被寒风吹得一鼓一鼓的,在瑟瑟的风中,莲花艰难的问道:“青萝姐姐,雪莲花在哪里?”
“你下到下面,就能看见了。”青萝指着悬崖下的一处突出的石块。莲花往下一瞅,果然那里生长着一朵洁白纯净的雪莲花,可是那块石头只能勉强站住一只脚,莲花为难的望了望青萝。“路已经给你指好了,你要是不敢下去拿,那将日被殿下取走性命,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莲花只好试探着往下伸了伸脚,勉强踩住石头。“青萝姐姐,你拉住我啊。”莲花将手交到青萝手上,放下另一只腿,慢慢弯腰去够雪莲。莲花抓了几次,都抓不住这朵雪莲,仿佛有感应一般,雪莲总是能刻意避开莲花的手。
莲花想了想,化出一段绳子,缠住了雪莲花,将它拉了过来。莲花一把攥住雪莲花,兴奋的回头看着青萝。却不想,青萝的面庞突然在一瞬间狰狞起来,下一刻,她便轻松的放开了莲花的手。
“青萝姐姐!”莲花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握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惊惧的望着青萝不知道说什么好。青萝蹲在青崖边,泻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从这里落山,便是凡间。莲花毕竟不是神仙,又没有神力,休想再上天界。
“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青萝慢慢掰开莲花的手,亲眼看着莲花跌了下去,手里还紧紧的拽这她以为能救命的雪莲花。“天真,和傻,不就是一回事么。”
再度睁眼,莲花正身处一个绝美的山谷中。这里繁花璀璨,有各色鸟兽,空谷绝响,静谧非常。奇石青玉,随处可见,溪水纯净,中有鲤鱼跃动,水鸟潜游,十分得意。
一个姑娘正坐在自己身旁,肤如凝脂,眉眼如画,极为温柔可爱。见自己醒了,便笑着问道:“姑娘,你醒了啊。我叫木棉,你是何人,为何掉落在这里?”
莲花挣扎着起身,想起自己被秋兰扔下天界,明白自己没有神力,是万不能返回天界的了。莲花心里顿时生出悲凉之意,眼眶一瞬间红了起来。
木棉见她如此,忙去安慰:“姑娘你别怕,我是木棉仙子,你有何事可以对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莲花擦擦眼睛,四处望了望,问道:“姐姐,你是仙子?”木棉笑着点了下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扶明山,有一座很高的山峰,据说那里是距离天界最近的地方。”木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眸中的光芒一淡。“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
“你带我去看看好吗?”莲花拉着木棉的手,似乎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木棉站起身,指着远处那一座满是白雪的山峰,语气中似乎带有淡淡的哀愁,说道:“那里就是扶明峰,可是没有凡人能上的去,就连我,也上不去。”莲花顺着木棉的视线望过去,那座山峰高耸入云,几乎看不见它的顶峰,又高又陡,还十分寒冷。
可是,那是唯一的机会……
“姑娘,你还受着伤,不如到我的住处去,休养几天,再做打算?”
莲花便跟着木棉到她的住处。那是一幢用茅草扎成的小屋子,屋里只有一张茅草床铺,和一张木桌子与两只木凳子,虽然简陋,却很干净。
“姐姐独自一人,为何有两只木凳?”
木棉微微一笑,没有言语。莲花也没有去追问,只好先在木棉这里住下,休养了几天,便央求木棉带她到扶明峰下。莲花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手脚还损伤了许多,不免灰心丧气。
这一日,莲花在山下的雪堆中发现一只纯白色的小狗,几乎被冻僵了,不过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小狗受了伤,歪着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嘴角和四蹄的血迹已经干的发硬,不知道是什么毅力支撑它活到现在。
莲花便将小狗抱去木棉那儿医治,给小狗擦了草药,绑了布带。小狗极为通人性,知道是莲花救了它,每日都拖着尚未痊愈的脚围着莲花转。
莲花因为独特的体质,生来便能与动植物沟通,这只小狗见莲花能听懂它的话,也是极为诧异,便将自己因为饿极了偷了点东西吃,被人打折了腿,好不容易逃到山谷里,外界的人不敢随意进来,才死里逃生的事告诉了莲花。
莲花便养起这只小狗来,有了这只小狗,木棉的生活似乎也多彩了起来。这只小狗通体雪白,只在眼睛上一左一右留着两个不大的黑圈,就好像那狗有四只眼睛似的。后肩上有两块耸起的肉包,摸它也不疼,只是偶尔有些痒,小狗便用后蹄抓几下,也就好了。
扶明山的生活非常简单,但木棉似乎已经习惯。每日清晨出门拾野果,回来后便坐在窗前,望着东方的扶明峰,有时一坐就是一天。莲花始终不解,便又询问木棉。
“姐姐,你在望什么啊?”莲花也望着扶明峰,还是那副白雪皑皑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奇怪不同的地方。
“曾经有一个人,也像你一样,突然出现在这山谷里……”木棉微微一笑,讲起了她与天界上神钰坤公子凛钰的故事。“你看,他留给我的信物。”木棉将凛钰留下的银簪小心翼翼的拔下来,捧在手心给莲花看。
银簪上只有一朵祥云,简单大方,古朴美观,可木棉却视若珍宝,待莲花看完,又小心翼翼的插回发髻。
莲花心里默念凛钰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原来你是在他回来啊。” 东方的扶明峰就是凛钰离去的方向,木棉始终相信,他回来必定也是这个方向。莲花也跟木棉一样长久的望着扶明峰,不知道天界的他们怎么样了?
师傅、扶曦,还有瑶姬、阿祝他们……
还有倾岚……
与扶曦那样走到哪里都光明四射的人不同,他仿佛托生于寒冷之中,即使周身散发光明,却也难掩孤寂。只是,仿佛在冥冥中,与他互有联系。莲花知道在他冷峻的外表下,是一颗无比温热的心。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当初的小狗也变了模样,竟比同龄的狗大上许多倍。脱去稚气的小狗,倒也十分机灵警醒。后肩上耸起的肉包越鼓越大,后来竟生出一对白色的翅膀。
莲花不知,觉得十分诧异,反倒是木棉,似乎见过古书上画了这样的一种动物。两人翻开书典查阅了一番,又对着小狗观察了半天,才后知后觉,这只小狗怕不是天狗吧。
传说中,天狗食月,是因它有飞行的能力。但世人大多不知,天狗善战,常用于战时,因它们一生只跟随一个主人,因此格外忠诚。这只天狗意外被莲花救起,自然只认莲花为主人。
看到天狗能飞,莲花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若是骑着天狗,说不定可以返回天界。
莲花忙将这个想法与木棉说了,木棉起初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实现。但自从凛钰离去,已经过去几百年了,最近体内频频出现异动,想是快要历劫。如果不能在历劫前见到凛钰,岂不是终身遗憾?
一念及此,两人一拍即合。按照书典中记载的一点知识,开始训练天狗。可是照本宣科的两人,对于训练神兽,尤其还是幼犬,可谓是纸上谈兵,半点进展都没有。在训练的数十日之后,木棉已经完全放弃,莲花虽然还不死心,却也无计可施。
这一天,山谷里来了两个年轻人,自称是两兄弟。年纪稍大的那个男孩儿,穿着一身褐色的打猎衣服,袖口裤脚都束着口,眉目分明,丰神俊朗。年纪稍小的那个男孩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眉清目秀,神采飞扬。
“没有你们这么训练狗的,况且这还是只天狗。” 年纪稍大点的男孩子说道:“我叫杜清嘉,这是我弟弟,叫耿……杜疏星。”
“耿杜疏星?”莲花重复了一遍,好奇的看着两兄弟。那个年纪稍小的男孩子听了,马上一个眼刀横了过去,杜清嘉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叫我耿疏星,谁跟他一个姓,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年纪稍小的男孩子走到天狗前面,蹲了下去。天狗发出怒声,耿疏星倒也不怕,伸手勾勾它下巴的那块肉,天狗果然不叫了,美滋滋的摇着尾巴。耿疏星先是看了看天狗的四肢和翅膀,又拽起天狗的后腿,似乎若有所思。
天狗也愣了,看莲花。莲花问道:“天狗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看看是公是母。”
杜清嘉差点叫口水呛死,他咳嗽了几声,说道:“是公是母有什么关系,赶紧办正事。”
“什么正事?”莲花问道。
这次轮到耿疏星咳嗽了,他边咳嗽边皱眉看杜清嘉。莲花狐疑的看着这兄弟俩,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交给我们吧。”耿疏星把天狗抱了起来,对莲花说道:“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你大可放心。把天狗交给我们,我们会在扶明峰下找一处地方训练它,你只负责给我们送吃的就行。”
“你们认识我?”莲花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扶曦派你们来找我的吗?”
杜清嘉和耿疏星对视一眼,都支支吾吾的,也没有正面回答莲花。虽然不确定是否是扶曦派来的,不过得到高人帮助,莲花和木棉还是非常高兴。
训练了几日,天狗果然与之前大有不同。头直直的仰着,很有一副傲然的样子,四肢绷的直直的,看起来很有力量。耿疏星教莲花驾驭天狗,莲花尝试着用极为果决的语气说:“去!”同时,伴随着一道向前的手势。
天狗听了命令,猛地跑了起来,爪子踏过泥土,掀起凌乱的沙尘,背上的翅膀轻轻一扇动,天狗一个纵身飞起,便立刻飞到了高远的天空中。
望着天狗在空中自由的飞翔,莲花和木棉都看到了希望。“我们可以骑着天狗去天界了!”
“你们两个人,要压死他啊?”耿疏星无语的看着莲花,说道:“就是压不死,它也飞不起来啊。”
杜清嘉看着莲花立刻瘪下去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的体型当然背不动你们两个人了,不过嘛……”杜清嘉看了看耿疏星,耿疏星吹了个口哨,将天狗叫了下来。
杜清嘉从怀中掏出一个铃铛,一边默念咒语一边摇铃,只见天狗渐渐变大,一直到有一个人那么高才停止。“这样的体型才可以嘛。”杜清嘉把狗铃铛交给莲花,说道:“你是天狗的主人,这铃铛要随身携带好,只要摇铃铛,再远他也能听得见。”接着,又传授了一些铃铛的用法给莲花。
莲花爬上天狗的后背,向木棉伸出手。木棉犹豫了一下,似乎是鼓足勇气,木棉拉住莲花的手,脚下一用力,也安稳的坐了上去。耿疏星早就做了一个脖套,把绳子交给莲花,口中喊道:“走!”天狗听到命令,猛地狂奔起来,不一会儿便飞上了天际。
耿疏星和杜清嘉抱着胳膊看着天狗不见踪影,对视一眼,任务完成了。身后突然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两人回头,说道:“白大人,您来了。”
白静堂点点头,说道:“没有让她怀疑吧。”耿疏星和杜清嘉尴尬了一下,没有说话。白静堂看他们的反应,心中便有了数。“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要让人看出来是他在插手,你们只要做到这一点,殿下是不会说什么的。”
不过,也许莲花知道了,反而是件好事呢,至少他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