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暮色,陈树青风尘仆仆出了车站,入目的三轮车满载鲜花。
他在病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蓝色帘子收起一半,靠窗的病床前,三个人在玩开火车,一看就是李念挑的头。
从江溪越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脸上藏不住的懊恼能看出,她输了。
她偏过头,眼睛一亮,嘴角微咧。
陈树青拉着行李箱过去靠着墙放好,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小束粉白玫瑰,李念哇了一声,江溪越有点脸红。
”哇什么,又不是没你的。“
他分别给王丽和李念带了礼物,李念喜欢吃,带的是糕点,王丽的是一条丝巾,她挺爱美的,不搞油炸小吃后,衣服颜色都多了起来。
王丽说了下她现在的情况,总体没什么问题,天色已晚,母女俩就没再多留。
帘子重新拉上。
他站在病床前,捏捏她的脸。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
见她唇有点干涩,他拎起床头保温杯倒了小半杯水递到她嘴边。
她摇了摇头,仰着脖子,睫毛垂下,又扬起。
“是要这样吗?”
水放回桌上,手掌轻抬起她下巴,在唇上印下湿润。
小别之后,亲吻会上瘾。
她有些呼吸不稳,陈树青放过她坐在床边,指腹悬在她青了一块的手背上,没能抚下去。
“疼不疼?”
“不疼。”
“脑袋什么感觉?”
“心理作用,总觉得有缝会漏风,然后手有时候会抖,真的会好吗?”
陈树青不敢摸她脑袋,转而去摸她的脸:“会好的,这才几天,慢慢就好了。”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出院后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啊?你回去就是租房吗?”
“不是,之前就在看房,想专心做毕设,这次回去是去卖游戏的,顺便把房子定下来。”
他解释,之前他们几个人做的游戏用来参赛,后来他和林书译共同开发了款游戏,想着与其以后被大公司抄袭,还不如主动卖出去。
游戏公司不是说开就开的,他没有原始资本,因为要读研,也没精力倒腾,而林书译也想先积累点钱,他可不能把家底给败光光,两人一合计就把它卖了。
“你过来我有时间照看你,监督你好好吃药,如果你后面还要考研,我那里安静,距离你校区也不远。”
说到研究生,江溪越不免垂头丧气起来:“还能读研吗?我脑子都坏了。”
“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颅骨会长好,头发也会长出来,如果真的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再说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别自己吓自己。”
陈树青又捧着她脸,左看右瞧:“脑子好着呢。”
“我玩那个游戏都玩不过你妹妹。”
“她玩游戏玩得多。”
说起李念,江溪越和陈树青简单聊了聊。
说实话,他插手不了这事,王丽的心结很重,估计这辈子都解不开。
有些事过去了,也永远过不去。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回去。
他说,王丽之前是社区小学里的老师,李建国是国企里的一名员工,还有一个小卖部,日子很安定,两个人也就慢慢有了打麻将的癖好。
后来因为找孩子,双双辞职,兜兜转转回来,单位回不去,加上身上也背了些债,一个开始搞装修,一个摆小吃摊。
他们一家本来可以不那么艰难。
他没想过依靠家里获取什么资源,也说过他的事他们不需要插手,包括事业和婚姻,他有自己的打算,这次他分身乏术,第一次求了家里。
“听我说,那不是你的错。”
“你真的很厉害的!”
他是受害者,却总是在自责,江溪越见不得他这样,用力搂上他脖子。
他没有说话,默默抱着她。
*
几日过去,江溪越做完复查后,便可以出院。
她以后要定期复查。
至于眼睛模糊,慢慢就能恢复。
她以为天会塌,差点忘了天是塌不完的千层蛋糕。
出院那天,她请陈树青、王丽、李念,还有前来送行的江洋与钱如梦一起吃了顿饭。
就在陈树青舅舅家的饭店,也算照顾生意。
她亲缘寡淡,在乎的人都离开了人世。
一病之后,世界也没她想得那么糟糕。
江溪越明白了当初妈妈为什么倔强着不找舅舅,怕说了得不到想要的关心。
人们总是错误估计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位置,过高或者过低,都容易难过。
这段时间她常常在揣摩当时江婷住院的心情,高金水该是妈妈唯一爱过的男人,尽管联系对方是因为自己,生命垂危关头,他愿意送别,也算了了母亲的遗憾吧。
这次平安出院,是不是也有母亲的庇佑呢?
回到学校,方珊哭着扑向她,担忧与不舍都化作眼泪。
方珊仔细观察了她取下帽子后的新发型由衷感叹很酷!
颜值检验标准之一就是推个光头看看。
她的东西不算多,打算慢慢搬。
陈树青租的单间在两个校区之间,一个比较安静的小区,卧室窗外有一棵桂花树。
搬家花了半日,房间打扫整理完毕,太阳开始西斜。
江溪越看着洗手间镜子,头皮已经冒出硬茬,脸色因为生病还是憔悴了不少,眼窝有些凹,眼下有青黑。
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照镜子。
她从化妆包里摸出闲置很久的口红抹上,气色勉强好了些。
陈树青见她老久不出来,推开门,望见她两眼通红,急得跑过去拉着她瞧。
“怎么了?哪疼?”
“不好看了。”
医生交代过,出院了病人情绪化也在所难免。
心理调整与身体疗养一样重要。
他取下帽子放在一旁,拉着她手摸向自己的头。
“感受一下谁头发长得更快?”
刚长出的头发很扎手,她感受不出来谁的更长,扭头看向镜子苦笑:“我俩好像和尚和尼姑啊。”
他都不知道她有这么重的颜值包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亲了亲她额头,再是眼睛。
口红固色不牢,他指腹一抹,在她手背上按下指纹。
“那我们破个戒。”
说完,她脚下一空,稳妥地坐在洗手台上,出于本能,手臂牢牢圈住他脖子。
小小洗手间里,气温陡然升高。
“别看镜子,多看看我。”
“不习惯就把我当和尚,这多刺激,嗯哼?”
她来不及吃惊,口红余色被吃干抹净。
理智被一点点蚕食,她浑身发热,夹在他腰间的腿也在收紧。
扣子一颗一颗敞开,贴身衣衫现凌乱搭在洗手池上。
寸寸肌肤开出湿润的花。
他猛地抱起她,走出逼仄的空间,奔向宽敞的卧室。
风吹桂花香,花叶起伏,声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