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问也就罢了,连宋婉秀也这般问,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宋老太太差点气出一口血来。
喉间有些腥甜,宋老太太那吃人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宋婉秀。
“暗阁里有什么?”她喘着气,发着狠道,“有两万金子,十万雪花银,还有……琉璃屏风,汝窑美人觚,青铜鎏金鼎,粉彩大瓶,羊脂玉配……”
难得的,虽然口齿不甚清楚伶俐,但是,宋老太太竟然一口气给说了出来。
想来,对暗阁里的东西,太熟悉了。
熟悉到中风了还能这么熟练的给说出来。
众人听完,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魏氏,她进府时,这府里已经分了家,柳氏回了娘家,二房没人照管,早就没了体面,只剩空壳子。
万没想到,老婆子手里还有那么多的私房?
老天,魏氏真真感叹,怪不得女人们争相往豪门贵府里头嫁,真没错啊。
原来,就算落魄的贵族,也比普通百姓强上太多啊。
瞧瞧,说是府里连下人月钱都支不出了,可老太太的私房,却藏着金山银山,数不清的财宝啊。
除她之外,其他人倒不是被这么多的私房所惊诧,而是心情各异。
白氏和宋婉云母女俩,几乎是想的一样,老太太藏了这么多的私房,当初分家时,又坚定的跟着二房,还将所有祖产全给了二房。
这都不叫偏心了。
这对大房来说,简直就是没有心了。
当初分家时,给大房的,除了那栋宅子,便只有三千银子。
三千银子,与普通人家来说,自是数额不小,可是,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还不够维持府里三个月的开销。
就当初老太太过寿宴的花销,也不止三千银子啊。
他们母女想不通,都是儿子,为何会这样对待?
而宋南枫和宋婉清父女俩,则是一样的难以置信。
因为,老太太说的好多东西,他们都知道,都见过,那些原本就是李氏的。
尤其是汝窑美人觚,李氏十分喜爱,常摆在房里,插花所用。
宋婉清小时候见着就爱,还问母亲李氏要了这个。
不过,她那时候淘气。
李氏便说,等她集满十个小红花,便可拿走。
十个小红花,是母亲给她们姐妹的奖励,但凡在读书、运动等方面,有任何一样有进益者,母亲便奖励一朵小红花。
累积十朵,母亲便可满足她们一个愿望。
现在,听着宋老太太说这汝窑美人觚,宋婉清又想到小时候为着这东西,拼命学习的样子……
心底又感慨又心酸。
只是,她这人没长性,开始喜欢,过后就给忘了。
是以,后来,集满十朵小红花后,她也没要汝窑美人觚,反而要了别的。
万没想到,母亲的东西,竟被老太太当了私房?
当然,不止这汝窑美人觚,还有其他东西,似乎也都是母亲李氏的。
关于李氏的东西,宋婉清知道的不全。
可宋南枫知道啊。
老太太这屋里的东西,几乎全是李氏的,甚至,她说的黄金白银……
屋里其他人或许都不知道,尤其是宋婉秀姐妹,她们那时还小,魏氏是后来的,就更不知晓了。
可当年,李氏突然去世,宋南枫那时给她守丧时。
有一晚,府里遭了劫。
他那时因悲伤过度,无暇照管其他。
想着人都没了,又哪在乎那些东西?
过后,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宋南枫更是浑浑噩噩,别说找回李氏的东西,或者说报官捉贼……他就连李氏留下的三个儿女,也没心思照顾。
一见了宋婉秀姐弟,他就会想起李氏。
一想起李氏,他就觉得心口钝钝的痛,整个人濒临奔溃。
那段毁天灭地般的日子,是宋老太太常宽慰他,还将府里一切打理好。
他也就没有多想其他。
万没想到,多年以后,他竟然得知,当年偷取李氏东西的窃贼,竟然就是老太太自己。
难怪当年,宋二和柳氏都建议报官,老太太给怼了过去,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李氏私产过盛,这要是传出去,别说东西找不回来,万一再给宋家招来祸端?
焉知没有其他盗贼听说宋家私产丰厚,又来窃取的?
又说什么……李氏的家私,究竟多少,他们也不清楚,就算报官,也不明朗。
这事,就随它过去吧,日后看紧门户便是。
还不让此事宣扬出去,怕惊动了府中小辈不安宁之类。
总之,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说,母亲暗阁里的东西,便是我夫人当年被偷的私房?”宋南枫顾不得旁人在场,直接质问。
宋老太太一愣,显然,老太太太想找回东西了,以至于将这茬给忘了。
她所说的东西,几乎都是李氏的。
宋婉清看着老太太那怔忡到有些发僵的脸,也道,“是啊,您刚才说的好些东西,都是我母亲的。”
见这父女俩都说话了,宋婉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怪不得,我听着怎么有些耳熟,似乎有几样,我小时在母亲屋子里还见过呢。”
听他们这样一说,白氏也想起来了。
她入府为妾,时常到李氏身边伺候。
虽然,李氏不爱让她伺候,可是,她很喜欢待在李氏身边。
是以,李氏房里的东西,她也知晓一二。
只是,她没敢,也没往那方面想。
可现在,宋南枫父女都这么说了,她真真觉得是大跌眼镜,没想到,老太太从前与李夫人水火不容,恨得容不下李夫人的一块牌位。
李夫人死后,她却弄了个暗阁,将李夫人的东西全藏了起来?
魏氏,更是一脸莫名、难以置信,刚刚还觉得豪门贵府好,现在看来,稍有不慎,就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就连老太太啊,竟然偷儿媳的私房?
老太太缺银子?缺东西?
不敢想象啊。
一瞬间,众人的眼神全盯向了自己,宋老太太也渐渐回过味儿来。
怪不得宋婉秀这贱丫头这般有恃无恐。
她就是仗着这些东西是李氏的,才敢当着人面质问。
她就是让她说出这些东西。
说了,她老婆子就成了偷儿媳私房的窃贼。
不说,那些东西,就彻底没了,她老婆子就得咽下这个闷亏。
宋老太太不甘心,还嘴硬道,“何来李氏之物?那,那些分明是我的私房。
是,是当年你父亲留给我的私房。”
宋南枫深深的闭了下眼睛,信她个鬼!
他父亲安平老侯爷,一身清廉,他老人家在世时,一件袍子,穿的领子、袖子磨毛了都不舍得扔。
府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下人要养。
老太太过生日,也是一家子在一起吃饭而已。
哪有后来那般奢华又张扬的寿宴?
宋二更是不敢在外头吃酒赌钱鬼混,倘若他敢在外头欠银子,老爷子知道了能打断他的腿。
可是,老太太竟说是老爷子给她留的私房?呵!
宋婉秀一听老太太连鬼话都瞎编了,哼笑道,“老太太,老侯爷一身清廉,可没那么多的家私留给你。
您要真这么说的话,难保宋家其他人,不会找上门来,问您要他们的那份家财哦。”
宋家,自然不止宋南枫兄弟这一房。
宋老爷子也有同辈兄弟、子侄偏房等等。
不过,安平侯府一倒,大家避讳宋南枫,也就不大来往。
可若是知道,宋老爷子留下那么多的家私给了老婆子,那其他子侄兄弟自然不会依。
谁知道,这里头的财物,是不是从他们那里克扣下来的?
这样一搅合,那便是说不清楚了,说不定,得将宋家祖上彻底清查一遍了。
宋老太太气闷,恨道,“自然,自然还有我范家的……嫁妆……我母亲留给我的家私。”
“呵。”宋婉秀听罢,简直要笑死了,“老太太,是不是您的嫁妆,把您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对一对不就知道了?
还有,您母亲留给你的家私?
两万黄金,十万银子,还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啧啧,这就算把整个范家搬空了,也未必能凑得这么多吧?”
宋婉秀看着老太太那慌乱的双眸,又不时闪过气急败坏,不由的摇头。
老婆子果然年纪大了,脑子不行了。
宋老太太无言以对,她只得看向宋南枫,“枫儿,娘不管,那些东西就是娘的。
你给娘拿回来,不然,娘死不瞑目。”
还给你,李氏在那个世界怕也心难安呢。
宋婉秀心道。
“大老爷。”她转而对宋南枫说,“老太太说了那么多的东西,都是我拿的。
您觉着,我能拿吗?”
她指着那床,“藏在这床底下的暗阁里,好吧。”
她唇角一翘,嘲讽道,“就算那暗阁里真有这些东西,您想想,两万金子,十万银子,就单这两样,我要怎么运出去?”
她指了指院子,“外头那么多下人呢,人都看着呢,大老爷大可以问问这些天在善喜堂值班的人。
问她们,大小姐有没有带人从善喜堂搬出过东西?
还有老太太说的其他东西。
那么多东西,一扫而空,单凭我一个弱女子,能带的出去?”
宋南枫敛眉,白氏等人,也是心疼的看着宋婉秀。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就老太太说的那些东西,哪一样都不是好往出带的。
若说几万银子的银票,还有可能往身上藏。
可那一箱一箱的金银,能藏哪儿啊?
还有什么屏风、鼎、瓷器、宝玉等等……
哪一件,想带出去都不容易啊!
若大小姐真拿了,怎可能不惊动府里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