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不出所料。
等到大巴开到酒店门前,连半车都没坐满,就来了二十几个人。王老师到是来了。
来的都是在本钢上班的,农村的同学只有三个,是上学那会儿玩的特别好的,家住的也比较近。
王玉刚坐在门口那冲张铁军摆手。这会儿的大巴都是只有前面一个门。
他和张铁军班上铁山片的同学基本都熟,很多都是发小,到是不会尴尬。
“老师。”张铁军叫了一声:“怎么就来这么点人?”
“这就挺不容易了好吧?”丽君从车上蹦下来:“又不是你又是电话又是传呼的,这都是一家一家去找的。我是喝汽油的呀?”
“你是喝柴油的。”王大昌从车上下来接了一句,被丽君一个飞踹。
“大鞋没来?”
“没,他守摊儿,都是咱们同学他来嘎哈呀?”
“行吧,”张铁军点点头:“亲爱的同学们,下车,进屋。”
“开整。”肖艳接了一句:“张铁军,你个头怎么窜这么多了?妈哟,这要是在大街上碰见我都不敢认,一会儿喝一个啊。”
“确实长了不少。”王老师笑呵呵的拍了拍张铁军:“现在越来越结实了。你爸妈来没?”
“他俩刚回去,我老姨结婚过来待了几天。走吧,先进去,咱们坐着说。都进屋来,二楼。”
“这是你开的呀?”王老师小声问了一句。
“嗯,我和朋友合伙的,我占大头。以后要是来沈阳办事儿你就过来,在这吃住,有什么事也方便。”
“我能有什么事儿,”王老师摇摇头:“我都四十了,一共来沈阳都没超过五次,哪有那个功夫哦。这地方真不错,没少花钱。”
“反正平时我是不敢进。”一个女同学小声嘀咕了一句,引来一片赞同。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比较有自知之明,自我认知上非常清楚,像这种一看就豪华的地方基本上都是绕着走,绝对不会进去看热闹。
中兴原来叫沈阳百货商场的时候相当火爆,而中兴大厦占掉的老联营更是驰名一时,中兴大厦建成以后,那里客流量起码少了一半。
不能说它不成功,它占据了天时地利,吃了时代的红利,但事实上绝对是个失败的案例。它是靠着宰富来实现盈利的。
九一年一条皮带两三千,一个打火机四五千,那是什么水平?其实都是江浙货。
这个年代机会多挣钱快,也舍得花,总会有些人想彰显自己有钱嘛,这种傻子可不分时代。
国人有一种病,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就有,不知道是怎么患上的,就是只要东西卖的贵,就会想要,想买,感觉它好。
哪怕很丑也会自我进行美化。牛仔裤三十没人买三百不够卖真不是笑话,是真事儿。
刚开始是只看价格根本不注意品牌,后来就变成只认外国牌子了。
所以也就难怪外国人花大心思为咱们准备奢侈品了,其实那玩艺儿在人家本地卖的很便宜或者就没有给咱们那一款。
别看新闻,别看电影,广告能当真?
穿过干净得不像个样子的大堂,有些同学都要不会走路了,生怕把地板弄脏,走路愣是走出来了心理压力。太实诚了。
“同志们,这就是个地板,和咱们班那水泥地面没啥不一样的,踩不坏,拿锤子砸都费劲。”
“不是,这感觉也太干净了,都有倒影儿。”
“那不就是给客人看的嘛,你们现在就是客人,都大大方方的。”
“心里有压力。”
“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就不会了,以后欢迎你们常来。”
“我到是想啊,怕钱包不争气,来这吃回饭不得穷二年?”
“你可拉倒吧,哪有那么邪乎,我这是酒店,不是屠宰场。我不宰客。”
开几句玩笑,大家就多少的找回了点当年的那种感觉,也自然了起来,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二楼餐厅。
就在大宴会厅的隔壁,这一整层大半都是餐厅,分了大小几个区,方便不同人数的客人选择。
“这三桌都是,随便坐吧,咱们坐不满,尽量匀一匀。”
“不用,你们坐吧,我俩对付这一桌可以了。”刘希仁和王平俩笑着在那摆手,让其他人往那两桌坐:“能打包不?给袋吧?”
这会儿打包还是个刚刚出现的新名词,几乎没有人好意思打包,更不会出现婚宴上抢菜的盛景。
“来,我给你打,要多大的?”董纯安笑着举着拳头过来。
“来,董哥,不至于,咱仨这一桌,行吧?带你一个。”
“我看行,那就这么定了吧。”
“要脸不?”王玲冷着脸过来挨个瞪了一圈:“滚,你们去那桌去。”
“咋的?那这桌谁坐?”
“我呗,我打包。”王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在这自己干一桌那得多得瑟呀。”
“玲玲,”丽君喊她:“来,咱们坐一起,陪我喝点。”
“我不想喝酒今天,昨天特么喝多了难受一宿。”
“过来,扭捏个基儿啊你,是娘们不?”
“赵华赵华,”曲东在那招着手喊:“来这边。”
“嘎哈呀?”赵华懵逼的站起来。
“以我估计测算吧,这个方位,肯定是摆大肘子,坐这能抢第一筷子。”
“……你可拉基吧倒吧你。”赵华直接就疯了:“你特么是来吃饭还是来跳大神的?还特么大肘子,你像个大肘子。”
“肖艳今天喝不?”
“不喝,我不和赵华喝。”
“为啥呀?”
“烦他,上课那会儿总在后面揪我头发,看见他就不烦别人。”大家伙哈哈笑起来,开始各种扒同桌或者前后座的小肠。
这么一说,当年的那种感觉就全回来了,好像真回到了课堂似的。
同学之间的感情,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就缘于有共同的一段时光的记忆,哪怕是那时候打过架都是一种美好。
她画三八线了,她掐过他,他揪过她头发,他拿笔尖扎过她,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笑着说出来。
“周霞,你现在匝怎么这么大呢?”
“你滚你,滚犊子。”
“咋的,还不能说呀?有能耐你别带出来呀。”
“这个话题俺们男的不敢接呀。”哈哈哈哈……
“周霞当妈了都,那不大呀,你生个孩子你也大。”
“我操,真的呀?周霞你当妈啦?”
“邢兰也当妈了,咱班结婚下崽的好几个了都。”
“都这么着急干啥,也不知道照顾照顾一班同学,都特么支援贫困户去了。”
“给你才是支援贫困户吧,肥水专流外人田不知道啊?”
“王静你是不是激我?走,咱俩出去单唠一会儿。”
“滚,我怕你忙活我。”
多少当年不敢说的话,这会儿都能坦然的像开玩笑一样说出来了。可是已经晚了。
“你们哪,是我带的头一个班,三年,记的最深。”王老师笑呵呵的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学生们,想着记忆里当年一个一个的样子。
那时候她刚参加工作不久,第一次当班主任。
人生的美好,就是你是我的记忆,我正好也是你最深的记忆。
“老师你还记着你打过我不?”王大昌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我打过你吗?我记着我打过王伟。打过你?”
“怎么没打过呢,大嘴巴子卡卡扇,扇了好几个呢。”王大昌摸了摸脸。
“扇我俩,当时都把我打懵了。”王伟笑着接话。
“活该,谁让你们不好好听课不好好学习了?”丽君说:“该揍。”
“说的像你学习好似的。”
“我唱歌好,我是班干部。气死你。”
“我还是体育委员呢。”王伟摸了摸脸:“我都忘了是因为什么挨削了,反正记着俩嘴巴子。”
“你当过体委吗?”有人问。
“他当过,当了一年后来是隋绍辉,然后邹林。咱班就他仨是体委。”
“咱班好像就班长学委和文艺委员从来没换过,别的都换过。”
“班长也换过,老佟是初二才开始当班长的。”
“那就是铁军始终是学习委员呗,没换过。”
“我也没换过,刚特么说完。”丽君不乐意了,她当了三年的文艺委员。
“我也没换过好不?”徐大庆慢悠悠的插了一句。
“你当的啥呀?”
“他是劳动委员,毛用没有,干活他特么第一个跑。”
“我团支书也从来没换过好不?”佟玉刚说:“当班长之前我就是团支书,铁军是宣传委员……组织委员是谁来着?”
“洪飞,今天没来。”
张铁军看向王玉刚,挑了挑眉毛。什么情况?
“她班儿,她们那不好请假。”
“完了,这又一个流外人田的,王玉刚你不是四班的吗?”
“他和铁军是技校同学。”佟玉刚给解释了一句:“你号号啥呀?小学你和他不是一班哪?”
“小学我和你不是一班,结果上初中倒了血霉了和你一班了。”
“滚你个狗日的。”
“铁军,你怎么不吱声呢?”
张铁军笑起来:“在听你们回忆青春。”
“铁军,不给介绍一下呀?”
“我媳妇儿,周可丽,她是二中的。”周可丽比张铁军大了两届呢,那就不用说了。
“也是本钢的呀?”
“不是,”丽君说:“可丽是警察,在市局。”
徐庆问:“铁军你现在生意做这么大,班就不上了呗?”
张铁军看了看徐庆,有点纳闷现在还有不知道自己情况的:“我前年就当兵了,这边生意是和别人合伙的,我平时不管。”
“当兵啦?在哪?”苏勇惊讶的问了一句。
他和王贵,王大昌都是退伍兵,毕业参军,王贵在云南还上过战场,炮兵,王大昌在黑龙江巡边武警,他自己在四川,运输兵。
班上就他们三个当过兵,现在又多了一个张铁军。其实还有一个黄富圣,不过他是初三下半年才转到班上的,大家也没把他当同学。
“在沈阳,在军区。”
“大军区呀?”
“嗯,我在宣传部。”
“牛逼,那就等着提干了呗,最起码也能转个文职,怎么也比回去强。”
“打扰一下。”服务员走过来:“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张铁军点点头:“上吧,没那么多讲究,白酒就不要拿了,爱喝的喝点啤酒。老师你喝点啥?”
王老师笑着摆手:“我可不能喝酒,就汽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