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话都说明白了,张爸在一边听着还是懵的:“是我要调动啊?给调哪去了?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过呀。”
“这就是铁军的爸爸,”毛叔笑着给高大校介绍:“老张和我是战友,几十年的感情了,他当初要是不转业,现在起码也得是个两毛四。
老张是个实诚人,肯干也能干,没什么心眼儿,从来也不搞什么逼逼叨叨的那一套,要不因为这个性格呀,现在得比我强。”
“可拉倒,”张爸受不了别个当面夸,脸都红了,在那摆手:“可别这么说,就是没本事,学也念的少,也就能干个活了。”
“这是咱们市军分区高司令员,”毛叔给张爸介绍了一下高大校的身份:“你还没去市里开过会,没见过。”
高大校就伸手和张爸握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工作各个方面咱们多商量,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个人性子也直,还急。”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张爸还弄没明白情况,或者说不太敢信:“我还糊涂着呢。”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把你调军分区去了呗,以后就是我领导了,你可得向着我点儿,有啥好事先偷偷告诉我。听见没?”
毛叔笑着‘威胁’张爸:“要不然你等着的,我晚上去砸你家玻璃。”
高大校也笑:“总参直接下的命令,大军区下的调令,调你去军分区负责后勤这一块,以后咱们就在一个马勺里和了。”
“你这真是借着儿子光了,得祭了。”毛叔也没有什么避讳的,直接就说出了关键:“这回你行了,真格的穿上军装了,妥妥的两毛三。”
张爸就有点激动,在那吧嗒着嘴哎呀了几声也没说出来个完整话,就是嘴丫子一直往上咧,都快挑着耳根子了。
太特么高兴了,这儿子真没白养,知道他爹想要啥。
其实张爸对什么权力还真没什么欲望,钱家里又不缺,真的是曾经的梦想,大半辈子的遗憾,圆上了。
高大校拿出一个绿皮红芯的小盒子,亲手给张爸换上了肩章:“我代表军分区欢迎你入列,希望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相互配合,完成工作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张爸认真的敬了个礼,鼻子有点发酸,抬手抹了下眼睛笑起来:“这个孩子你说说,也没提前和我说一声,这措不及防的。”
“哎呀,”毛叔叹了口气,拍了拍张爸:“你就偷着乐吧,养了个好儿子,我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女儿这样了,儿子还不知道。”
他心里是越来越遗憾了,这么好的姑爷子,你说说,就没了,飞了,也不知道自家闺女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花眼了呢?
“我这边还用办什么手续不?”张爸激动过后冷静了下来,问高大校。
“不用,”毛叔说:“你直接走就行了,把档案带上,手续我去给你办。”
“公司那边都办好了,”高大校说:“现在就差你们厂一个章,一会儿去找书记签个字盖一下就行了。你用回家收拾收拾不?”
张爸摇摇头:“不用,没什么收拾的,我现在就住市里,陪着老儿子念书。这以后到是近便了,不用来回跑。”
“那行,那咱们现在去盖章,然后就回去,晚上给你接风。”高大校说:“老毛也一起吧,都是老同志了,一起热闹热闹。”
“我看行,”毛叔也没客气:“那我就去凑凑热闹,这酒必须得喝。”
三个人出来去找书记,他得签字,然后去人事科盖章提档。企业这边的人员调动不用走区里。
其实就算没有这回事儿,张爸在选厂也待不长了,公司张经理那边也正准备把他调去市里到公司武装部呢,想着等年底下调令。
结果这就被人截胡了,小机灵没好用。
张爸早已经成了香饽饽了。
……
张铁军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刘部长在家,坐车来到冶金部这边儿。
在心里又对那些排队的老哥哥老姐姐们说了几声对不住,进了刘部长办公室里。
张铁军过来,主要是想和刘部长说一下关于企业改革试点的事儿,想借着这个机会搞一搞资源整合集中这一块。
至于工厂搬离城市圈,这个得看实际情况,目前来说还不合适。
他明天要出差嘛,想着赶紧把事儿说了,结果没想到的是,刘部长也收到了通知,明天也得去南苑集合。
能把他俩都叫上,还要保密,那就没跑了,肯定是江主任要出去,而且带上他们两个,肯定也是工业上的业务。
话说到这,张铁军忽然想起来点事儿,他记着,好像就是九三年,几月份他给忘了,江主任接见了马俊人。
今年马家军拿奖了嘛,轰轰烈烈的声势一时无两。
这么一琢磨,那就没跑了,是要去东北,大其概主要是辽东。这算不算是公差回家?
不过来都来了,张铁军还是把想说的说了,把自己这段时间写的东西拿给刘部长,希望能对重工业这一块有所臂助。
刘部长翻了翻张铁军写的材料:“你这一笔字是真不错,可以进书协了。”
“我可没那心思,也没那个时间,还是他们自己慢慢玩儿吧。”
刘部长点点头,看了看张铁军:“真下决心要这么搞?”
张铁军也点了点头:“只能这么搞,也是必须这么搞,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晚搞不如早搞,何必非要等到损失了不搞不行了才动手?”
刘部长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就怕有些老同志想不明白呀,这个阻力不会小了。”
“没事儿,”张铁军摇摇头说:“正好我现在赶上了,还有这个权限,有什么事儿就往我身上推,反正我年轻,有的是时间。”
“你就不怕影响到你呀?”
“我还真不怕,我本来也没有走这条路的心思,都是一步一步赶过来的,能真正的做点实事,做点有利于发展的好事,我心甘情愿。”
刘部长吧嗒吧嗒嘴,笑起来:“年轻啊……真特么好。谁没年轻过呢,一点一点都磨平喽。行,那就陪你疯一把,反正你记着兜底。”
他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那个时候他也是一个意气风发志向远大的年轻人,也有冲动和热血,也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
不知不觉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磨平的呢?
看来,是应该提拔一些年轻人上来,让充满朝气的他们搅一搅这潭已经僵化混浊的死水。
心里有了主意,事情就有了方向。
两个人就着大中型国企的事情聊了起来,张铁军把会发生的要发生的那些怪事诡事挑着这时候能说的换了个角度说了一下。
“国家就像一棵大树,”张铁军说:“我们就是种树的农民,我们得知道什么是根,什么是干,什么是枝,什么是叶。
合资就像是嫁接,引资就是进口化肥。
我们得把根养好,让它茁壮,粗壮,健康,能扎的特别深特别牢固,这样干才能有养份,枝叶才能繁茂。
只有自己的根干枝强壮起来了,才能在树林里站住脚,嫁接也才能长的好,才能结出想要的果儿,才不会被它反客为主。
把枝都砍了搞嫁接,那还是我们的那棵树吗?慢慢它就会自己生出根来,等它的根壮大了,就会开始和我们的根争养分,你死我活。
到时候它和别的树纠缠在一起,我们的生死全在它们的手里,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化肥是好东西,但是不能因为有了它就丢掉我们自己的农家肥,都吃了几百上千年了,这棵树它认这个东西。
化肥能用,但得弄明白它的成分,弄明白别的树自己用不用。
它会不会烧根,会不会引起不良反应,会不会结出毒果,得慢慢试着适量的使用。
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人天天对着这棵树麻木了,习惯了果子的味道,就再也看不到它的优点和优势了,只感觉别人的才好。
拼命的想把自己的根刨了改种别人的,宁可损失掉树上已经长出来的果子。
有些人,刨掉一些根,就能从别人的树那换回来几颗果子,感觉很新鲜,就成天想着换棵树生活,巴不得自己的树快点死掉。
还有些人感觉这么大的根,这么多须子,也不差我挖这一点儿,有些人感觉这满树的果子不差我拿一颗。
还有一些人,自己干不动了,但得占着位置把自家的儿女推过来,也不管他是不是农学专业,明明是石匠铁匠也得上。
都打着小算盘,都看着别人,慢慢的就没有几个人专心的伺弄这棵树了,没有人在意它的根它的干,只想着分果子。”
“那你感觉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干什么?”刘部长听了张铁军的话琢磨了一会儿,问了一句。
“现在大多数啊?就只顾着自己的那些叶子,完全不考虑枝干,因为叶子漂亮了他就能升,枝和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根又太遥远,看不到也听不见,他就把全部的养分都放到那几片显眼的叶子上,不管不顾的。”
刘部长仰起头,看着头上的吊灯,啾着嘴咬了一会儿腮肉,伸手在张铁军肩上拍了拍:“你这话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很生动。”
张铁军呲着大牙笑:“那您慢慢想,我先撤了,明天一早就要赶飞机呢,我今天中午才回来的,得回去哄哄老妈和老太太。”
“不陪女朋友?”刘部长笑起来:“有没有?”
“有啦,她在老家,是个警察。”张铁军整理了一下衣服:“白白,明天见。”
“不要迟要。”刘部长叮嘱了一声。
“知道。”张铁军摆摆手从刘部长办公室里出来,在一片愤恨艳羡的目光中快步逃离。刘部长也没送他,自己人用不着。
还好还好,自己那办公室是不对外的,要不然天天被这么多人守着想想心里都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