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六一七这边的意思就是,感谢信任,保证完成任务,但是得给钱,给人,给设备,给研发设计力量。
总而言之,其实就是缺钱。
这个还真不是耍无赖哭奶吃,这就是这个时候国营大厂的现状。
除了少数几个垄断式的企业,就没有不缺钱不缺人不缺设备和研发力量的。垄断式的他们也说缺,还说年年赔钱。
一边是大学生分不出去,一边是企业缺人缺研发人才,一边是财政支出年年涨,一边是工厂研究所没有经费。
就特别奇怪的怪现象,特别矛盾但真实存在着。
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也没有人能够解决。
其实就是外行领导内行的结果,很多事情都奇奇怪怪的又一点也不奇怪。
还有就是,外行除了乱指挥,最擅长的就是裙带关系,不管什么地方都要塞人,都敢塞人,没有关系没有钱财就别想坐到想去的位置。
生产塞,管理层塞,实验室塞,研发机构也塞,也最好塞,弄一群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进去拿经费。而且还要当领导。
根子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腐烂了,在扭曲着,不是没有人知道,是没有人在意。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的思维坚如磐石。
咱们一直说学习重要,一直说人才重要,但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人当真,一直坚持的都是谁上都行。不管干什么。
只有头脑灵活擅于钻营的才能如鱼得水,掌握权力的是他们,下海捞钱的也是他们,做实事的真的在哪都不行,只会做事。
有史以来,喊的越响亮的,往往就是最缺乏的,最不在意的。只要哪个方面一出点成绩,保证就是下一颗集中腐烂的果子。
马上各路牛鬼蛇神纷纭而至,你争我抢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的摘桃子。
谁都感觉国家这么大人这么多不差自己这一个,从来没有人会想后果。想那么多干什么?又不用负责。
军工企业相对来说还要好的多,但也是各种怪象不能杜绝。
“老怀,你们那边能不能给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徐主任看怀副主任。
怀副主任捋了捋头发,有点讪然:“这个……困难确实是有,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尽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协调一下。
厂子这边也想想办法,发挥一下主观能动,干什么都有困难,有困难不怕,我们要有解决困难的决心的勇气嘛。”
张铁军眼睁睁的看着徐主任这个老头子翻了个白眼儿。
军人嘛,对于这种官面的葫芦话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只不过他也明白,到了一定的层级位置,这种话是必须要说的,这不是主观能决定能改变的。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没办法,个人不能决定一切,得‘服从全局’。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不想管,是不能。就特别无奈。
然后时间长了,慢慢的也就麻木了。再说也确实没有那个时间,本身事情就多,身兼数职开不完的会议。
怀副主任心里估计其实也不太是滋味儿,说完话呶了呶嘴,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先进的坦克,最先进的火炮,还有多种适配弹药,只要有钱有人很快就能吃透重新设计出成品,足以把陆军装备提升好几个档次。
可是没钱。或者说他没有那个权力决定给不给钱给多少钱。
事实上,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在努力降低重工军工和研发各个方面的资金。
努力把人们引向城市改造盖高楼大厦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像造不如买,自营不如合资,用企业换技术等等这些思维的横行。
就像柳联想放弃研发把科研用地搞成了房地产,积极推动国外电子垃圾的回收再利用,努力提高国内计算机的研发门槛还有价格。
汽车,飞机,重工,发动机,半导体都不约而同的慢慢走上了全面依赖国外的道路。这是巧合?
你说这些拼过命浴过血的老头子看不出来?那不可能,是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利益面前倒下的人太多了,人家人多力量大。
这年头收买的代价小到令人惊讶,一个孩子的各校名额就搞定了,还是搞定两代人。
张铁军舔了舔嘴唇,咳了一声,拍了拍桌子,六一七的几位都看向他,不明白这个小年轻的是什么意思,在这种场合就敢拍桌子。
“人能不能搞得定?”张铁军问了一句:“相关人才,人员,专业性高能力强的,能不能凑出来?不用管他在哪,有就行。”
徐主任说:“这是张铁军同志,国家工业船舶综合改革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助理,主持办公室全面工作。”
“主要还是缺钱。”厂长冲张铁军点点头:“人员其实问题不大,兄弟单位之间互相支持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总工程师表示同意:“还有材料问题,这个是关键,材料研发跟不上什么也没用。发动机还可以买,可以替代,材料买不到也替代不了。”
“材料和发动机不用你们负责呢?”张铁军点了点头。
“那就只有经费问题了,人员我们能解决。设计我们可以搞,生产和设备……后面总能有办法。”
这还真不是吹牛,国内这会儿的机床加工工艺其实还是挺强的,沈阳,桂林都不弱。前面说过,咱们原来在很多方面真不差啥了,就是极度的不自信。
后来又被人家一忽悠,就真的不行了,从八十年代末到九十代末,从稍有不足或局部不足,变成了全面大倒退。
精气神没了。主要是工人说的再多没用啊,上面不信。自己都感觉不行,那就真的肯定不行了。
这个时候哪个技师说咱们这技术不比外国人差,得到的肯定不是表扬,而是各种打击。你怎么就敢这么说的?弄死。
千万别让爸爸们听到。
别人都不行,你怎么就行?这不是搞特立独行脱离集体吗?嘎了。
师徒制度取消以后,技术和精度的全面倒退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不是不行,是出问题了,底子掉了。
六、七十年代的八级技工老的老退的退,后继再无人。
张爸他们这一代是最后一批技工,现在张爸还没退,已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不用教徒弟,也不用搞技改研,大家一起混日子。
徐主任看了看张铁军,眨着眼睛琢磨了一下,摆了摆手:“请你们出去等一会儿,我们说几句话。”
六一七厂的几位互相看了看,起来出了会议室,从外面关上了门。
怀副主任看了看张铁军:“发动机和材料你能解决?”
张铁军点点头:“我在东北和香港搞了几个研发中心,有发动机和材料这一部分,我回去调整一下,分出来两个部门问题不大。
不过我缺专业人才,这方面还需要领导帮忙,其他的……我再向两位领导汇报。”
徐主任点点头,对怀副主任说:“这事儿我知道,有相关备案。经费怎么解决?”他问张铁军:“贷款?”
“辽东张桃源的儿子有一家国际进出口公司,”张铁军说:“让他以进出口公司的名义向渣打借一笔钱出来,可行。”
张铁军自己是有钱,但是这会儿不能拿出来用,没有理由。钱不是这么花的。这和整个大船计划是两码子事儿。
大船计划在出最终结果以前,完全可以说是东方投资自己的企业行为。包括飞机和发动机。
东方投资在国内涉及到航空,机场业务,已经拿到了执照,搞个发动机和飞机制造谁也挑不出来毛病,和军方也没有任何牵连。
很多事情说是说,做是做,但是你得能说得通做的平稳,得让人挑不出来毛病才行。心知肚明是另外一码事。
徐副主任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了一会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电话,你俩聊一会儿。”
六一七这边保密级别有那么高,厂里就有直通的保密级电话。保密电话都是全人工服务的,有着严格的规定,不是想打到哪里就能打到哪里。
张铁军给怀副主任递了根烟,帮他点上,找了个话题和他聊了起来。
就是随便聊聊,从重工说到房地产,说到汽车工业,说到人才培养,技工培养,医药食品,影视的文化内涵,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方方面面都是软科学。
等徐主任打完电话回来,就发现本来还不熟悉的两个人正唠的热火朝天的,瞅着那意思都要快拜把子了似的。
“说什么这么热闹?”
“哎,”怀副主任笑着说:“这小子懂的多呀,涉及的够广,而且都能说出来问题,能抓到重点。了不得。”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兵。”徐主任提了提裤子坐下来:“贷款有没有上限和其他要求?”
张铁军摇摇头:“没什么上限,要求就是正常的贷款流程,按时还款就行了。”
“这么有把握?”徐主任挑了挑眉毛。
“我是他的最大客户,”张铁军给徐主任点上烟:“最近我的财务官正在代表我谋求进入渣打董事局。不过这事儿就在这说说。”
“这样啊?”徐主任愣了一下,看了看怀副主任:“感觉能成功吗?”
“没什么难度。”张铁军说:“现在的问题是只是进入董事局,还是成为大股东。我感觉没什么意义,我的财务官认为有必要。”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徐主任拍了下桌子:“这事儿你可不能马虎,吊儿郎当的别说我踹你。必须是大股东。”
“能行吗?”怀副主任也挺吃惊的:“渣打是英国的吧?能允许?”
“那边和咱们不一样,”徐主任摆摆手:“那边一切靠钱说话。铁军这事儿你可真得努力,得当大事,这已经不是你私人的事情了。”
张铁军想了想:“那两位领导帮帮忙吧,渣打正准备扩大内地业务,布点,除了批发以外也想涉及一些其他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