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军对市里出台的这个暂行办法事实上一点想法都没有,无奈下面员工太积极,只好陪着他们开会,听着他们分析讨论。
他自己拿着工作笔记在一边琢磨自己的事儿。
本市属于是大型资源型城市,包括矿产资源,水资源还有旅游资源三大块,而且三大块不管哪一方面,在全国来说都是首屈一指的。
就拿不可再生的矿产资源来说,本市有一百多种已知矿产,金属的非金属的,稀有的放射的,要啥有啥,不但有,还多。
到九十年代末开始有很多资源型城市在没落,本市这边像没听说过有那回事儿似的,一点也不受影响。这里的矿至少还能挖个几百年,不愁。
像铁矿,至少在一百年之内都能保持住世界第三亚洲第一的出产量。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本市在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受到各种挤压打压,被各种媒体进行人工隐形。其实整个东北都是这么个待遇。
斗米恩升米仇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美国人和小日子不想让大家关注这个地方,他们要的是让大家花大价钱买他们的矿石。
主子一开口,各路精英自然是一呼百应的。
本市有全国最丰沛的地下水资源,最多的矿产资源,最大最好的自然风景资源。三个王炸。
对于城市本身来说不缺好牌,缺的是把牌打好的技术。这个张铁军掺和不上,也不想掺和。
反正在张铁军印象里,换来换去那么多个卧龙凤雏,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基巴烂,简直让人没法直视。工业城市吧,大概都是这么个命。
这玩艺儿就像抚顺的那个生命之环似的,正常人你很难去理解那些人脑袋里到底是装了些什么屎,抽的是哪一路的疯。
这个大炮是谁建的?这是要射呀
置不起那个气。
最关键是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个风气,说了也没用,说多了还招人恨。
“张总。”
“别叫我张总,叫我铁军就行。我对你们说的这些也都不太懂,具体的事情你们商量就好,拿不准的就找老连。”
“连总说正好你在家,让你拍板。”
“他这就是典型的在推脱责任。让我拍板……我拍板决定市里的项目由你们拍板。”
“……张呃,铁军,你也不能真就完全甩手啊,正好你在这,拿拿主意呗,具体的事儿不让你干还不行啊?”
实业公司这边管理层也都在这边工作了好几年了,对这位真甩手老板那是相当了解。是真不管事儿,不闻不问不关注更不操心。
在本市一共就张罗了两个项目,都是在给大家伙分房子谋福利。
“你也得让我干得着啊。”张铁军合上工作笔记抿了抿嘴:“我就不该来这个屋。说吧,我看看是什么大活让你们拿不准了。”
经理递过来一叠子资料,都是市里和各个区正在计划的项目。
张铁军翻了翻:“我提个建议吧,我觉得你们要是想做项目,咱们就自己买地自己盖,当甲方。咱们又不是建筑公司,这些项目你想干哪?”
“可以承包,不一定非得自己干,承包下来再分包呗。”
“咱们至于去抢那一口肉吗?”
“到也不是。你看看这个,溪湖区政府的,要建一个小区,这个,水洞管委会想建个宾馆,明山这边的,这是平山的。这项目不行吗?”
张铁军扭着眉毛看了看他挑出来的几个项目,除了水洞的宾馆都是住宅小区,属于老旧改造项目。
他把水洞管委会的那一份资料抽出来看了看,摇了摇头。
“不好啊?我感觉这活儿还行啊,工期也没多长。”经理拿起来看了看:“你看不上啊?咱们市就这么屁大个地方,去哪搞那些大工程啊?”
水洞管委会,全称叫本市水洞温泉旅游开发区管委会,是本市为开发利用旅游资源成立的这么一个架构,也就是后来的本市旅游局。
这个管委会张铁军还是有印像的,干啥啥不行,搞钱第一名,在他们的大力开拓下,水洞温泉一带那叫一个乱哪,各种宰客杀客。
事实上都不如改名叫划地强制收费只管搞钱正事不干为亲戚谋福利之山大王办公室。
然后扔下一地的屎,摇身一变成了旅游局了,高升的高升,发财的发财,把好好的本市旅游给搞的默默无闻乱七八糟要啥没啥。
努尔哈赤泡过的温泉,世界最长的地下充水溶洞,最早的国家级自然风景区国家认定的枫叶之都,上上下下加起来近百平方公里啊。
给干的像特么假冒伪劣似的。
是,这会儿全国的景区都在宰客,都特么在乱搞,但那是理由吗?人家确实也在搞钱,但是人家起码建设啊,起码名气起来了呀。
而且吧,这个管委会的主任张铁军还知道,叫谷得源。这哥们在管委会这些年别的事都不说,坑了个人叫高广友。
高广友算是本县的名人,能人,搞建筑起家的,九十年代初这会儿在本市是相当有名。
谷得源为了给单位搞创收,也就是想搞点钱呗,想办一家地产公司,但是没人没钱啥也没有,就找到了高广友合作。
谷得源去办了个营业执照,让高广友拿去经营,自负盈亏,每年给管委会交十万块钱。后来提到了十五万。
后来吧,高广友把这个草台子公司愣是给干起来了,那家伙干到好几个亿。
然后旅游局就把高广友给告了。
罗列了一大堆罪名,找各单位配合现场编制了一些材料证据,在看守所里给高广友‘提干入党’,然后给整了个无期,财产没收。
一零年被羁押,一二年判无期,一七年改判十二年。呵呵。
就一个普通农民,事是纪委办的,就相当比由踢服了。
不过这种事儿在九十年代后期都不算什么稀奇事儿,挂靠的因果嘛,前面也说过几例了。当时全国都是这么个样子。
第一批创业者基本上都唱过铁窗泪,干的越好死的越惨,只有那些原厂长书记承包买断的没事儿。
那可不是小数儿,那得以万做单位。
至于溪湖区的那个站前小区,张铁军也知道。
这些事儿吧,都不用看报纸,小道消息给你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明明白白。
那个小区本身没什么问题,也就是建完了不给钱呗,这事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到处都在这么干,要不然去哪弄钱来建设祖国?
从九十年代初到二零年代初,二十年间,因为工程款倾家荡产莫须有入狱的人,排成排能绕地球两圈半,被拖欠掉的工程款得以万亿来计,至少是双位数。
这个站前小区九八年把官司打到了最高法,……也没拿到钱。
这就是为什么张铁军不想也不愿意去掺和什么工程什么项目的原因,想干自己买块地自己搞不香吗?想卖就卖,不想卖就放那看着。
“我还是那句话,想干就自己拿地自己干,”张铁军把资料扔到桌子上:“咱们是没钱还是没人?怎么一个一个就这么小气巴啦的呢?
就这么几百千八万的活就那么香吗?就那么令你们激动吗?非得去搞?哪个地方值当了?利润有多少?
我再和你们说一遍,都把眼睛睁开,把眼界打开。
咱们在京城在申城都是几百亩地一千亩地的搞,一个项目就是几个亿十几亿,你们在这非得要去承包个千八万的建筑工程?
我瞧不起你们。”张铁军摇摇头,起来收拾了一下皮包从会议室里出来。生气。这一个一个的太不争气了。
所以还是得走出去呀,眼界这东西太重要了。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给连文礼打了个电话:“今天据说是你让这边的留守经理找我开会,是吧?”
“昂,咋了?你不是正好在家吗?他们说有几个大项目拿不准。我这不是没空嘛。”
“……八十万,五百万,这是特么谁给定的大项目?你告诉告诉我呗?而且还全是建筑的活,当乙方。咱们是工程队吗?”
“生气啦?”
“那到是不致于,就是憋屈。这边的人赶紧都给我安排出去看看望望,别特么弄的一个一个都特么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那确实是没见过世面,你生啥气?他们这辈子干过最大的活就是咱们小区了,不也就是千八百万的活儿?在咱们那这就是大项目了。”
“把人都轮出去,去学去看,去做事,我特么几百亿的项目到处在招人,窝里还非得留几个戴眼罩的是吧?你是怎么想的?”
“嘿嘿,忙乎忘了,再说老家怎么也得留点儿人哪,万一你又有什么想法咋整?”
“你就不会让外面的人回来?起码眼睛是睁开的吧?”
“行行行,你也别气,这事儿值当生气吗?我马上安排,行了不老板?气性怎么这么大呢?一点都不沉稳,毛毛愣愣的。”
“等你回来咱俩当面掐,你把这些小话都准备好。我跟你说啊,咱们一概不掺和政府项目,要么自己干,要么就离远点儿,也不对缝。”
“行,我和大家伙说一声。哪有功夫扯那些呀,还对缝,自己的活都干不完……老家那是意外,意外,呵呵呵呵,挂了啊,费电话费。”
张铁军坐在那看着电话喘了一会儿粗气,好歹是把气儿给顺过来了,拿出工作笔记继续写写画画。
中间小华过来说了点事儿,一直忙活到要到下班时间了,于家娟给他打了个传呼。
“喂?怎么想起来给我打传呼?”
“不行啊?”
“行,谁不行大美人也得行啊。有事呃……啥事儿?”
“你都不来看我,都把我给忘了。”
“可能不?一天就瞎说吧你。你现在就好好的养着,多吃点好的,多走动走动,开开心心的。……快到日子了吧?几号?”
“嗯,快了。我有点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你身体又没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