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起我是不?”张铁军看了看老妈:“今天我就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重新认识一下。”
“行,那就等你露一手,看看你是真能耐还是吹牛逼。”
“你们班组今天什么班?”张爸问了张铁军一句。
张铁军在心里算了算:“应该是明天白班吧?怎么了?”
张爸点点头:“那就等明天吧。今天分虾,还有鸡蛋。年前的东西都分完了,虾是最后一波。大虾,虾片儿,今年没有虾皮。”
张妈说:“虾片儿也挺好的,以前是穷,都想要虾皮,现在条件都好了,谁家也不差那点油,虾片儿就吃香了呗。”
张爸点点头:“也是,现在条件是要比以前好不少。”
张爸喜欢吃虾皮,弄点汤或者吃馄饨包饺子什么的,放一点儿进去,他感觉特别鲜。但是他从来不会说自己喜欢什么想吃什么,都是跟着张妈走。
就像原来张爸是不吃羊肉的,甚至还非常讨厌羊肉那个膻味儿,但是张妈爱吃。结果就是现在张爸不但吃,也爱吃上了。
这就是爱的力量,反正张铁军感觉自己是肯定做不到。
在张铁军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只要是张妈说讨厌的不喜欢的东西,就从来没在家里出现过。这个真的是不服不行。
其实张铁军有时候很有点想替张爸打抱不平的,感觉张妈在家里有点‘恃宠而骄’,和张爸根本就不讲道理。后来才懂,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任性,那让她去哪里任性呢?去歌舞厅酒吧吗?当然,这个任性不是败家,不能是把日子过垮。
那些完全不顾现实的,成天要礼物把奢侈品挂在嘴上的,能分还是分了吧,要不就揍。
张爸上班走了,张妈和老太太吃完了饭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电视,八点二十才起来收拾,去了店里。
“铁军儿,你要是有空去崩点爆米花回来呗?”出门的时候张妈说了一句:“苞米和大米的都弄点,没事儿晚上看电视嘎嗒牙的。”
“行,放糖不?”
“放点呗,有点甜味儿好吃。别弄多了啊,放时间长反潮就不能吃了。”
“嗯,我知道。”张铁军点头答应下来,闷头收拾厨房。
张爸干活是一把好手,但是平时就不太注重物品摆放和细节上的卫生,原来那会儿能吃上溜就不错了,用的也是煤炉子,也没有功夫关注这些。
张铁军把锅碗瓢盆都洗刷一遍规置好,东西都分类摆放整齐,从头到尾的彻底擦洗清理一遍。
然后是餐厅,客厅,几个房间,柜子都清理一遍,把床单被罩全部换掉,把该洗的抱出来塞进洗衣机洗上,把整个屋子的地板地砖都拖一遍擦干。
本来他还想把门窗都擦一遍,看了看玻璃不算脏,就只把门擦了几遍。
出了一身汗,冲个澡里外换一身新的,看看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屋子,那种满足感就油然而起。
把洗好的衣服东西都抱到后院儿晾好,晾了东西不用担心楼上扔东西弄脏,这点底线还是会有的。
所有该洗的洗好晾好,他拿了两个盆子,去仓房的粮缸里挖了一些苞米和大米出来,大米多一些,苞米少一些。
想了想,他没拿糖,端着盆子从家里出来。
崩苞米花的就在十一号楼仓房外面的马路边。
原来那里有两棵大杨树,现在已经没有了,树根都被挖走了,崩苞米花的人就在原来两棵大树中间的那里支摊子,十几年也没挪过地方。
从张铁军小时候有记忆起一直到九零年这会儿。
崩苞米花的是一对小两口,……这会儿已经是中年夫妻了,在这边一直以崩苞米花为生,也是选厂片儿唯一一个干这行的。
从七十年代末到这会儿,堡子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认识他们。
两口子都是瘦瘦小小的,看上去有一点儿脏,但是人家不缺钱,日子过的相当不错,八十年代他家里电视机录音机缝纫机手表就什么都不缺了。
再过几年,那个女的会因为什么病没了,男人又娶了一个老尾矿坝上面的农户,结婚以后没到两年,男的把女的杀了,自己也被枪毙了,留下一个孩子。
他杀人的原因当时震惊了全市……一点都不夸张。
他后娶的这个媳妇儿和她亲爹有一套,不让他碰不说,一个礼拜往娘家跑八趟,回去陪她亲爹。妥妥的真爱到天崩地裂那种。
就是不知道即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出来嫁人,或许是图着弄点钱,或者是隐人耳目。也许都有点吧,找这个崩苞米花的应该是看他好欺负,还有钱。
没想到遇上了一个真狠的,杀了还不算,还把两个突出和一个漏洞挖了下来,拿塑料袋装着给她亲爹送回去了。
……
天冷了,东北进入了猫冬期,除了工人需要每天按时上下班以外,没有工作的都在张罗着准备东西过冬,崩苞米花的摊子生意相当兴隆。
这玩艺儿两毛钱崩一锅拿回去当零嘴儿,能吃挺长时间。虽然九零年这会儿已经有了各种糖果,果冻还有一些其他的零食,但真舍得买的人不多。
苞米花和瓜子才是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热爱,便宜还耐吃。花生也算,不过花生贵一些,平时也是舍不得的,要年节才会买一点儿。
有专门炒制瓜子和花生卖的人家,平时种地,进了冬天开始支摊子,一直干到正月十五,还是相当挣钱的,就是累一点。
后来有了专门炒制花生瓜子的机器,他们家就在街里开了一家炒货店,生意特别好,从八一年一直干到了一一年,老了干不动了。
他的儿女都拿着他的钱去了市里买房子安家,没有人想接手这个生意。
张铁军端着盆子走到这边,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那个崩苞米花的煤炉子说话,在排队等待。
在崩苞米花的摊子往上面十几米,还有一个打戒指的小摊儿,干活的是个南方人,用这会儿的分币给人打戒子,说是能从钱币里提出来银子。
那个戒指刚打出来还是银光闪闪的,只不过戴几天以后就开始发乌,会把手指都弄的黑乎乎的还不好洗。
当然不是所有的分币都能用来打戒指,那个人会从一把钢镚里挑挑拣拣的挑出来一些,然后留一半做为手续费用。
反正就是几分钱,也没有人在意,因为他不收现金还感觉挺占便宜的。
这个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回收钢镚儿,这种事儿早早就有,七九年就有南方人走街串巷的用纸币分钱从孩子手里换钢镚。
或者卖糖稀和棉花糖,但只能用分币钢镚来买。
那时候这边的孩子大部分都没太见过纸币的分币,感觉特别的新鲜,都争着去换,张铁军也换过,还换过不少。
那时候张妈卖冰棍,家里全是钢镚。
这个其实就是一个信息差,七九年开始,邮票和钱币的收藏交易在南方就已经热起来了,但在北方工业地区还是一片荒漠。
这些人从东北用相当低的付出换回想要的钱币,然后拿到申城去出售,相当暴利。
这就和那些往农村大山里跑,用低价收购黄金古董的套路是一样的。
“你也来崩苞米花呀?”张铁军正往那边打戒指的摊子上看,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田玲,穿着那件他给的半大衣。
“嗯,你也是?”
“我妈想吃,我不太吃这个,干巴巴的。你这是打算崩多少啊还端着两个盆。”
“不是,是苞米和大米。”张铁军给田玲看了一下盆里的东西,把盆子摆到地下的一溜盆子后面排队:“你没去打那个戒指?”
“没。”田玲摇了摇头:“我才不戴那个呢,又不是银子。银子我也不想带。”
“他不是还给用五毛的打金戒指吗?”
“我戴真的不行啊?”田玲打了张铁军一下,往那边看了看:“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自己糊弄自己。”
田玲有金戒指,不大,也就是两三克的样子,是她对象给买的。
张铁军看了看她手上的小戒指:“要不我给你买个大点的吧?这个太小了。”
“不,不要,别给买这些……你要是买了我就不和你好了。”
“为什么呀?戴个大点不好吗?”
“不要你买这些。”田铃往边上退了半步:“要不我不理你了。”
“行,不买。”张铁军笑起来:“衣服鞋这些行吧?你这鞋都旧了。”
“不要太贵的,我穿不出去。……你别让我为难好不?我又不是图这些。”
“好,不叫你为难,你别弄的像我要害你似的。”
“你本来就坏。你这段时间跑哪去了?人家说你都有一阵子没上班了。”
“出国了,去了趟香港。昨天晚上刚回来,给你带了两件牛仔服。”
“注意了啊,”崩苞米花的刘二站起来喊了一嗓子:“大人小孩儿都注意啦,胆小的把耳朵捂起来,崩了啊。”
田铃就捂着耳朵往张铁军身后躲,边上的几个孩子哦哦的叫着冲到崩苞米花的那个铁丝笼子前面,做好了迎接烟雾的准备。
张铁军小时候也这么干过,嘣的一声像腾云驾雾一样被崩出来的白气儿给包裹住,苞米花的香味儿扑满全身。
晴天一声霹雳,白烟带着米香味弥漫开来,孩子们蹦跳着欢呼。远处没注意的人被吓的一哆嗦,骂骂咧咧的往这边看一眼。
刘二用铁管子在罐子里搅了几下,确认所有的米花都倒干净了,这才把铁笼子提起来把崩好的苞米花倒进盆子:“谁的,端走。下一家要糖精不?”
“不要,我带糖了。”那个大姐就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递过去:“都给我放里啊,你可不兴偷着留。”
“我稀的留你这点玩艺儿?有你这么看不起人的吗?”刘二白了大姐一眼,坐下往摇罐里加米:“我崩了这么些年你听说我留过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