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张妈让营业员收拾下班,让张铁军上楼去喊张铁兵。
张铁军上到二楼,七八个孩子正围着电视在那聚精会神的玩儿,那是相当投入,脑袋跟着游戏动作左一甩右一甩的。
“下班喽。”张铁军喊了一声走过去:“最后一把了啊,要玩明天赶早儿。”
“哥你啥前回来的?”张铁兵招了招手:“给我带礼物没?”
“带了个包,要不要?”
一堆孩子都笑起来,就有孩子去敲别人的头:“来,给你个包。我给你个大包。”
“发红包来,发红包,又红又肿的大包。”
这边说话,走儿话音的包儿才是用的那个,而包就是打出来的。
“别闹别闹,要过关了我。”
“下班了个基巴的,你还过啥关呐?要包不?”
小孩子精力无限,不管什么环境什么话题什么时候都能玩闹起来,无忧无虑。
通关的带着兴奋,没通关的满肚子不服,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恋恋不舍的从楼上下来,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才忽然想起了爹妈的铁拳,撒腿就往家跑。
吴姨也走了,她家和老张家不是一个方向。
“怎么样?挣多少了?”张铁军搂了搂张铁兵:“是不是得和我对对账?”
张铁兵咂吧咂吧嘴,叹了口气:“多少先不说,都还没捂热乎呢,你好意思吗?”
“行吧,那就再让你捂一捂。今天进账多少?”
“今天不如昨天,才不到八块钱。我的万元户梦想离我越来越远呐,愁的慌。”
“可以了呀,一天八块一个月就是两百四了呗,你还想啥?妥妥一个正经大集体了都。”
“你俩还在那磨叽什么呢?”张妈叫了一声。
“哦,来喽。”张铁兵挣开张铁军的手跑了下去:“妈,我帮你拿包儿。”
“哎,还得我老儿子。”张妈笑着把皮包交给小儿子,在他脸上摸了两把。
“那还说啥,老妈有令,万死不辞,辞旧迎新,新年快乐,乐此不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张爸放下卷帘门:“铁兵要是活在过去呀,保证是个特务,太滑了。”
“我怎么就成特务了?”张铁兵不爱听了。
张妈就笑:“那不能,顶多也就是有那么一点贪生怕死。”
一家人都笑起来,张铁军问张铁兵:“你知道万死不辞是什么意思不?”
“啥意思?拼死效力一往无前呗。”
“嗯,意思也差不多,万死不辞就是哪怕死了一万次,也坚持上班不辞职。”
张铁兵眼珠子转了转:“全民呗?一日全民终生全民,死了还有钱拿。”
“你在妈这可不就是全民嘛,啥都得管,啥都得供。”张妈笑着拍了拍张铁兵。
一家人关好电灯扶老携狗从店里出来,张铁军说:“你们先走,我把车送过去。”
“送呗,反正你也是独门独户。”张妈看了张铁军一眼。
张爸嘱咐了一句:“早点回来啊,别在外面胡扯。”
“那你可就说了不算喽。”张妈意有所指的感叹了一句,扶着老太太走了。
张铁军看着四个人的背影抽了抽嘴角,老妈这是啥意思?应该没有啥意思吧?
恍如白昼的十字路口随着广告灯的关闭恢复了一片黑暗,对面小卖部的灯光把一切照得朦朦胧胧的,很是有点悲雨凄风的即时感。
张铁军上车发动着,打开大灯,给老爸老妈他们照路,等他们拐进楼空看不见了,这才排档拐进横街里面,把车停在派出所门口。
刚才他看到小柳了,这么一琢磨,老妈是不是也看见了?能不?不能吧?可能吧?
上到二楼,刚关上门,小柳就抱了过来,喷着香气儿使劲儿的亲吻起来,小脸滚烫滚烫的,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好半晌,小柳的情绪才稍微平和了一些,张铁军拍了拍她的背:“先松开,我换鞋。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在楼上能看到你家店这里,看到你车停在这了。要不是我自己看见你是不是都不会找我?”小柳把手伸进张铁军的衣服里摩挲。
“嗯,应该是明天去找你,我可不想养成晚上找你的习惯,怕给你惹麻烦。”
“算你会说,反正你现在是把我拿住了,说什么我都信。你动作快点,磨蹭劲儿。”
“我洗洗脸。”
天冷了就是要麻烦一些,穿的左一层右一层的,小柳这会儿又急,差点把张铁军的衣服给撕开。
……
“张部长说尽快给你把专辑录出来,他那边给安排出版。”
“你录不录?”
“录吧,陪你一起,我就录这一次,我又不指着这个。以后看兴趣儿。”
“那你以后还写歌不?”
“写呀,又不是写出来非得自己唱,创作员这个身份不会丢。感觉怎么好像比以前紧实了?”
“嗯,都十几天了,你都不想我。那还去林姐那还是去沈阳?录歌。”
“要不就去沈阳吧,那边机器好点儿,正好张冠军的媳妇儿在音乐学院上班,问问她你上学的事儿。”
“让我腿放下来。……真要上啊?我都多大了。”
“这个学还真就必须得上,这和年纪没关系。再说你都没到三十怎么就大了?你哪大?”
“哪都大。”小柳伸手搂紧张铁军:“小驴崽子。”
……
小柳这晚上没回去,就留下在这边住了,张铁军也没催她,大半个月没见,他也有点想她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凡事儿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底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消失的。
早上醒来已经是八号星期四,节气立冬。
别看东北的春天来的那么晚,但冬天就特别的准,窗外看出去一片白蒙蒙的凝霜,有水的地方都已经结了冰。已经彻底进入到零下时段了。
早起的人已经穿上了薄棉袄,缩着脖子揣着手喷着白气儿走在路上。
大地正式脱离了彩色,但还没有进入黑白,看过去到处都是淡淡的蓝油油的感觉,像黑白像片的底板。
天色也是阴沉沉的,寒风充满了活力。
好在暖气很足,把室内室外完全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可以穿着短裤站在窗前欣赏外面的寒冷景物。
“嗯……哼哼,”小柳抻了个香艳的懒腰,扭头看了看站在窗前的张铁军:“你在干什么?”
“看看外面,醒了就起来吧。”
“……不想起,没睡够。……你哄我我才起。”
“得怎么哄?”张铁军回到床边去捏了捏小柳的鼻子,被小柳咬住手,细密的牙在手掌上轻轻磨动。
“你进来。”小柳掀开被子,暴露出身上的漏洞。
“你不饿呀?”张铁军弯下腰亲了亲她,被温热的胳膊搂住脖子。
“有一点儿,我想吃油条,要喝浆子。”
“我去买。”
“不嘛,我要吃现成的。”
……
冷丁从屋子里出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呼出来的空气喷出一片白雾。
张铁军快步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你自己吃,我再买一些送回家去。我妈估计昨天晚上看见你了,我得回去露个脸儿。”
“啊?”
“没事儿,你吃完就上班去吧,我一会儿过来收拾。”
“那怎么办哪?”
“没事儿,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放心吧,以后多注点意呗。你赶紧把厂子这边处理处理,估计录完歌也差不多要去军区了,年底还得去京城。”
“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年底不忙,不像其他科室。……我以后不敢见你妈了怎么弄?”
“不用多想,我妈不能说什么,估计反而能对你更好了,那是我妈妈嘛。等这个冬天过去你就去沈阳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能吗?”
“应该能,我听张中校的口风是那么个意思,现在就是等你参加大年晚会。他们也是有任务要成绩的,咱们现在算是他的人,明白吧?”
“那个我到是懂。你快回吧,我现在看着你有点闹心了。”
“用完就扔呗?痕迹都没消呢。”
“咬死你。滚蛋。”
张铁军把项链给了小柳,又出去再去买了份油条和饼,拎着回了家。
其实这就是掩耳盗铃,张妈要是有什么怀疑很好验证的,晚上肯定会从后院过去看他在不在屋子里。
但是事情嘛,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死不承认呗。孩子大了不由娘,有些事情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爸妈也不会吱声。
也就是私下里嘀咕嘀咕。
从窗子把油条浆子烙饼递进去,张铁军回自己屋洗了洗手,换了身衣服,把军装叠一叠装到旅行包里,又拿了双鞋。
回到家这边,张爸看了看他拎着旅行包:“这是又要出门啊?刚回来。”
“今天不走,过几天要去军区,年底了有不少事儿,下个月还要去京城,反正十二月我得忙一阵儿,今年过年应该也不能在家了。”
“忙点好。”张爸点点头:“有点正事儿忙还省着你胡扯蛋,一天天的。我跟你说,你现在大了,有些事儿自己把握,别弄出罗乱来。”
果然。
“嘿嘿,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吧。”
“放心?”张爸看了张铁军一眼,做了个深呼吸,低头切油条去了:“你自己琢磨吧,现在也管不了你了。赶紧正经八百的处个对象。”
“这几年就算了,我不打算结婚太早,过几年再说吧。遇上合适的再说。”
张爸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叹了口气。
“你爸说的对,你还是赶紧找个对象吧,这么下去叫什么事儿?真是的,我都不想说你。”张妈在客厅那边接了一句,伸头瞪了张铁军一眼。
“行,遇上合适的我就处,不结婚也不耽误给你们生大孙女儿,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