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军自认做不到张爸这样,但并不妨碍他对老爸的敬佩。
老两口这一辈子都没有分开过,老爸退休以后更是如此,就这么二十四小时互相陪伴着,张妈弄着小店儿,张爸洗衣做饭收拾屋搞后勤。
张爸这会儿正是壮年,还没有一丝老态,他的头发甚至一直到年届七十了才开始白,八十多了还是浓密的不行不行的,那个时候看着得比张妈年轻十几岁。
事实上他比张妈大了接近七岁。
没有太多的欲望,也就没有挣扎,人活的自然就平缓,心态特别好。这就是健康的保证。其实只有老了才会明白,一切其实都没什么意义,只有爱和陪伴才是唯一的。
张铁军比老爸高,老爸还不到一米七,张铁军一七五多。主要是张妈高,张妈一七二。
张铁军就搂着老爸的肩膀,两个人往市场走,一路走过去张爸不停的和人打着招呼。老两口的熟人太多了,满大街都是。
“除了排骨不想吃点别的呀?”
“买点茄子吧,我做,我给你们做一道美味。”
“行,那今晚尝尝你的手艺。你不是爱吃鸡蛋吗?再弄个什么鸡蛋。”
“爸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吃鸡蛋不?”
“为什么?”
“你忘了初中的时候,我煮鸡蛋吃让你好个揍啦?那时候你太狠了,是真打呀,打一次疼好些天。”
“那,”张爸有点不太好意思起来:“谁让你不听话了,小孩儿不听话不揍怎么弄?再说我打的有你说的那么狠吗?”
“有,只会更狠不会次于。等你老了我非得找回这个场子不可,你等着吧。”
张爸笑起来:“行,那我就等着,看看等老了你能怎么的。”
“爷俩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有人和张爸打招呼。
“啊,买点菜,回去呀?”
“回去弄饭,孩子要回来了。今天的肉不错,王胡子他家,快去吧。”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世界的中心就变成了孩子。这事儿年轻人没有感触,但是做为过来人,张铁军听了就是别的一番滋味,想起了很多。
他也是当了几十年爸爸的人呐,只是莫名其妙的重来了一遍,怕是这辈子父女再难重逢了。想起这事儿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种酸涩,有些不舍。
爷俩进了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中间是一个半露天的棚子,下面是两排预制板搭起来的摊子,再往两边是一间一间的门市。不大,也就是八十几米长,二十多米宽。
棚子里和后面的门市,经营者差不多都是同一批人,夏天就出来在棚子里卖,冬天天寒地冻的,就都躲到屋子里面去了,烧个炉子暖暖乎乎的。
找不到合适的图,大概就是这样
大棚的钱是用一天交一天,门市这边是按季度交。事实上租了门市的人家出来占个摊位也没人管,都是熟人,赖一赖也就过去了。
这边人口少,外面市场路上的私人门市就有那么多,进市场做生意的人根本就占不满,夏天摊位都空着大半呢,冬天只有四五个摊子。
卖肉的王胡子就是租了门市又占了两个摊位的商户,他就住在租来的那个门市里,是当家来用的,摊子摆在外面。他是外地人,突然出现在这边的。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这个女人和这个年代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太妖艳,但是在张铁军几十年后的眼光里,那就是满满的风情和撩动,丝豪不弱于那些网红。
全身都是诱惑,满满荷尔蒙的招唤,眼波流转之间都是欲语还羞。
这是个生错了时代的可怜人。
王胡子长的矮胖粗壮,貌不惊人但见过以后就很难忘记,一出现就是市场里的屠户。
张铁军有那种感觉,这是一个背着故事的男人,那个女人也应该不是他的老婆,市场里流传着对这对男女的各种说法,然而终归都是猜测,没有谁去证实一下。
他们在这边待了大概有三年多不到四年,然后又悄悄的消失了。
“大哥。”看到张爸,王胡子笑着打招呼。他一笑胡子就一翘一翘的,颇有几分滑稽。
他们两个人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拜访过市场里所有的商户,张铁军家也是去了的,提着水果糕点很正式的那种,这也是他很快就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的原因。
人情世故做的滴水不漏。
“生意好不好?”张爸也笑着和王小胡说话。
“没有张姐的生意好,就是对付。来点肉?”
“割点。”张爸看着案板上的猪肉点了点头:“来点排骨,再割点五花。一道上都在说你家今天的肉好。”
“嗯,今天这头猪确实不错,肥瘦正好,你看这五花纹路多正,三肥三瘦明明白白的。”王小胡用他沾满了猪油的肥手翻动了几下猪肉。
割了排骨和肉,装好袋子,王胡子把袋子往张爸手里一塞:“拿回去吃吧,也没多少东西。”他女人就站在一边笑,她是不沾这些东西的。
张铁军就特别想拎着就走,看看王胡子是什么表情。这弄的也有点太假了吧?
偏偏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就吃这一套,就这么让一让那就特别开心,感觉特别有面子……就特别奇怪。
这会儿猪肉三块,排骨四块五已经超过了肉价。在以前,排骨一直要比肉价低,基本上是一半多一点,就在这两年突然就反超了。
牛羊肉的价格这两年也在疯涨。还有下水,以前都没人买的东西,现在一天比一天贵。这个什么东西吧,越贵就还越有人想买,就特别不好理解。
又买了豆角,买了几个紫茄子,两把小葱,张铁军拎着爷俩往回走。
“不买点别的了?”张爸看着两边的摊子问:“明天你带什么?不准备准备?”
“你带什么?”
“就豆角呗,现在还能带什么?放几疙瘩肉就挺好,以前连肉都舍不得放不一样吃。”
张铁军在空气中闻了几下,扭头看向一边:“买点酸菜吧,明天咱俩都带酸菜,我给你装饭盒。”
“酸菜呀?”张爸也扭头看过去:“这会儿的酸菜都是疙瘩白放醋泡出来的,能好吃吗?”
张铁军就笑:“这话你也信,醋多少钱?放醋泡他不得赔死?就是现在气温高,酵出来的味道和冬天低温酵出来的不太一样。”
“有一些确实是放了醋精的,那个味儿能吃出来。”
市场里一共就两家卖酸菜的。夏天卖酸菜也是这会儿刚刚出现的生意,早几年是没有的。这是聪明人。
夏天的酸菜自然就要贵一些,买的人并不多,主要就是供应饭店和小吃部。利润相当不错。
张铁军挑了挑,买了一整颗相对小点的。张爸就襟着鼻子嫌买多了,不过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买排骨不管剁,酸菜不管切,都得买回去自己加工,张爸其实是嫌太费事。冬天吃酸菜是迫不得已,夏天遍地是青菜的,吃这个感觉有点给自己找事情做。
收拾酸菜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弄的身上手上都是一股子酸腐的味道,相当浓郁。这东西就像肥肠,吃的人心满意足,洗的人吐的昏天暗地。
比肥肠更过瘾的就是王八,吃王八的人永远也想不到这东西收拾起来有多臭。还有熊掌也是臭的,臊臭。
其实收拾肉切肉也不能说愉快,但是它香啊,那心情就不一样。
“没有血肠。”张爸看了看买下来的酸菜,往王胡子那边看了一眼。
夏天灌血肠放不住。这个年代还没有科技狠活,什么都是真的,真的就不好存放,保质期特别短。这会儿想吃血就得提前和杀猪的说让他特意给留一下。
“这都晚上了,上哪弄血去?”张铁军搂着老爸往回走:“酸菜炖排骨放点五花肉就行,偶尔吃一顿还是相当不错的,明天你就尝尝我装的饭盒。”
“行。”张爸就特别的开心。哪怕张铁军弄的不好吃他也不会在意,有这份心那就是最高兴的事情。
“买酸菜啦?”还没走到门口,张妈就闻到了酸菜的味道。
“铁军说要带饭盒。”
张妈撇了撇嘴:“你俩真行,家里就五个人,你俩弄酸菜自己带饭盒去了,我们仨呢?”
“晚上炖。”张铁军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这不买了一颗呢,饭盒能用多少?我来炖,今天我做饭。”
“那就回去弄去吧,”张妈看了看时间:“我六点收,再待一个小时差不多。”
张铁军就拎着菜和肉回家去做饭,顺便管理管理张铁兵。
吃完晚饭天还没黑。
这边的夏天早晨三点天亮晚上八点半左右天才黑,最长的几天天黑要差不多到九点。到了冬天白天又会变得特别短,早晨五六点才亮,晚上四点半就黑透了。
张铁军收拾了一下把碗刷了:“妈,我出去玩一会儿。”
“嗯,别去台球社,别跟人打架。”
前几天那个台球室打死了人,这会儿已经传遍了矿区,去台球社已经成了众多家长心里的一根线。谁不担心孩子呢?
“我去了台球社也不可能打架,现在傻子才打架呢。”
“叫你别去就别去,要不就在家看电视。”
“行,不去。本来我也没想去,我去同学家,今天头一天上班聊聊天呗。”
“你们头一天,人家选别都上好几天了。再说都倒班你找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