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你把东西先送进去。”王玉刚要过张铁军的饭盒兜:“你带的什么?”
“芸豆土豆肉,还能是什么?”
“也是,我看得有一半人带的都是这个。”
“这个月份就下这个有什么办法。”徐大个接了一句:“饭盒放稳啊,放在哪个地方记住,别到中午找不着了。中午早点过来取。”
“我明天带酸菜排骨。”张铁军笑着说了一句,把提着的东西送到休息室里。这个年头夏天炖一锅酸菜排骨属于是奢侈享受,挺贵的。
三班那边已经有人在洗澡了,在澡堂里呜哇的说着话一句也听不清,有刚回来的从休息室光着个屁股往澡堂里面跑。
四班的人已经来了大半,都在休息室里换衣服,一进门一片大白屁股红裤衩,有点晃人。
换好了衣服的歪在凳子上坐着抽烟说话,刘三子靠在柜门上拿着张什么表在看。邢工长没在。
张铁军把东西往自己箱子里一塞,锁好出来先去弄饭盒,走到一半王玉刚回来了:“给你弄好了,赶紧换衣服吧。”
“你怎么这么早?”
“小火车就那个点儿,我有啥法?”
通勤小火车
拖矿石的摩电车头
嗯,这个到是,一般上班迟的都是住的近的。
回来休息室,张铁军打开箱子脱衣服,换上带来的旧衣服裤子:“三哥,白班用穿靴子不?”
“你还带靴子来啦?”刘三子笑着看过来:“铁军你挺白呀,这家伙,比特么娘们都白,你可得加点小心,别特么哪天让人给认错了。”
满屋子人都哄笑起来,张铁军斜了刘三子一眼:“整个车间就一个娘们,说的像你们谁认错过似的。”
“他巴不得认错呢。”徐大个呲着个大牙笑,在那卷旱烟。
“你先别换靴子。”刘三子说:“这家伙岗位都没定呢,武装的到是挺全活。换衣服的都快点,赶紧的,开会,再磨蹭三班的都跑了个屁的,我看一会儿你们找谁。”
张铁军本来也没打算穿靴子,换上解放鞋锁好揣好烟和火,关好箱子过去坐到王玉刚身边,回头看了看,刘彪已经来了,穿了身旧军装。
他们混混就军装多,从初中那会儿流行到这个时候,弄的像校服似的。特别是冬天,一水的军棉袄。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开会。”刘三子站直身体看了看大家:“老邢今天家里有事,我代班,下面点名。”
“徐广利。”
“到。”
“郭崇亮。”
“到。”
“尹长喜。”
“来了。”
“高强松。”
“到。”
……
“张铁军。”
“到。”
“王玉刚。”
“来了。”
“刘彪。”
“到。”
“好,咱们班加上新来的三个同志,一共四十七人,今天实到四十四人,小高你划一下。”
“先讲一下安全问题,天天讲安全,时刻讲安全,但还是有些同志马虎大意的,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怕死还是怎么的,我跟你们说,想死下班回家死啊,别在这影响大伙奖金……
再一个就是,上个班的问题,相关同志要吸取教训,不要再犯。一个一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我也不想天天提溜你说这说那,都要点脸……
老厂那边要认真检查,把接班重视起来,那特么积货越来越多,天天说是老货,你们家老货还长个呗?谁心里不明白?
积多了说不上谁倒霉就得收拾,你就敢保证不是你?……
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都精神点。新来的……刘彪,去五六手选,高强松你带一下。”
“好嘞,我也有徒弟了,这以后抽烟不愁了。”
“王玉刚,去三十六皮带,尔特带一下。”
“我带呀?”瓦尔特一脸懵逼的站了起来:“我特么在一三九,你让我带三十六的?”
“你带几天吧,让你带你就带,又不离多远,都在一个休息室。还要讲条件呗?”
“那,不能,不讲,我就是有点奇怪,有点懵逼了。”瓦尔特抓了抓脑袋坐了回去。
瓦尔特不是他的真名,他是俄罗斯族,和那个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的瓦尔特长的一模一样,就这么慢慢叫开了,时间一长连他本名叫什么都记不清了。
“张铁军,一四零,李孩儿带一下。”
“好嘞。”李长海闷的乎的答应了一声,张铁军冲他摆了摆手。果然什么也没变,自己还是跟李孩儿。
李孩儿是个老好人,性子有点慢,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和人吵架,就默默的工作那种,上辈子和张铁军两个就相处的挺不错的。
“好了,赶紧去接班,都撒冷点啊,别叫人跑了。”
“三哥,安全帽。”张铁军摆了摆手提醒刘三子。
“昨天没给你们吗?”
“没给。”
“操,老邢给忘了吧。”刘三子拿出大钥匙串来找了找,打开下面的一个柜子,拿出来三顶新安全帽给张铁军他们三个:“保护好啊,弄坏了丢了不好弄。”
张铁军把安全帽扣在脑袋上感觉了一下,调了调内衬,去箱子里找出来口罩和猪八戒,拿上滤纸滤芯和鹿鼎记一起都装到饭盒兜里,锁好箱子。
“拿好没?走吧。”李孩儿站在那等着他,两个人从休息室出来去皮带道。
人家的岗位都在细碎车间的厂房里,他俩的岗位在五选别厂房上面,要顺着一三九皮带道爬上去。
“慢慢走不着急。”李孩儿说:“停车呢,一时半会的转不起来。”
皮带道是斜的,从地下钻出来延伸到五厂厂房最上面,坡度大概有四十五度左右,人冷丁的走进去会有一种很严重的倾斜感,弄不好就会摔倒。头重脚轻的感觉。
要是在这里摔倒可得了,根本停不下来,要不就滚到最下面去掉到皮带尾坑里,要不就是撞到皮带上被绞进去,没有第三种可能。
不过这会儿停车,皮带是停着的。
“小心点啊,踩稳慢点走,弯着点身子。”李孩儿给张铁军传授经验:“上下都不能走快了,也别站溜直儿,这条皮带道不光是斜,还特么有点扭。”
主要是皮带道是斜的,上面的窗户也都是随着墙体斜着的,视觉上就会让人感觉有一点偏重,会有晕眩感。
这条皮带道就是一三九,瓦尔特的岗位。
这边是新厂,什么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活也比较好干,就是有点长,有小两百米。
爬到头上,还要顺着皮带供料机的漏斗屁股后面钻下去,漏头下面就是一四零皮带了,也就是张铁军定岗的代号。事实上他们在上面是操控供料车的,皮带不用管。
一四零皮带有一百三十几米长,下面是六个料仓,对应着下面五选别车间的六台球磨机。
料仓很大,里面有十几米深,张铁军和师傅的工作内容就是操控供料车,把皮带送上来的矿石排放到料仓里,供下面的球磨机使用。
矿槽配有电话,除了卸料以外,他还有一个职能,就是遥控整个工作线的生产状态,可以影响从细碎到粗碎全线。
就像现在的停车,就是矿槽装满了,球磨机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消耗矿石,矿槽这边就需要打电话去工段操作室,通知停车。
然后五厂这一条线就会全线停车,处于待命状态。
这边一停,上面的工序岗就会依次停上去,一直到粗碎。当然,这种情况不多,因为四三二一四个选别车间不一定都在同一时间卸满。
等到矿仓里的矿石消耗到一半左右,这边就必须再打电话去工段通知转车供料。
操作室里面有总控机箱,每一条皮带每一个岗位在上面就是一盏灯,形成一条一条的生产线,有一个总串联启动钮。停车转车都在这里用总串联钮完成,不需要岗位上操作。
岗位上的开关只用于本岗事故,或者紧急情况。基本上一年到头也难得会使用一次两次。
岗位上的工人并不负责启动和停止,主要就是照看运转情况,把溅跳掉落的矿石用铁锹撮起来扔回皮带上,然后在下班的时候用高压水管把皮带道包括沟渠清扫干净。
也不会太多,一个班差不多也就是三四吨五六吨的样子。这里的工人个个都是一身键子肉,特别有力量。
再一个就是要随时观察上料情况,防止有钢筋铁片一类的东西混在矿石里送进漏嘴,一旦卡在漏嘴上就会划伤皮带,那就是大事故了。
事实上没有人会盯着皮带看,都是靠运气,划皮带的事故经常发生,特别常见。不过一般都不会太严重,皮带本身强度也是很大的,需要磨一段时间才会受伤。
这里的运料皮带一米价值几千块,一个岗位的皮带就是几十上百万。
还有就是有时候会发生压停现像,就是矿石太多把皮带压住转不动了,这个时候就得停车,把皮带上的矿石全部人工卸下来,把皮带重新转起来以后再用锹撮上去。
这种情况一般也就是几十吨,上百吨的时候极少,基本上就不用下班了,全班人马都得上,然后下一个班组的工人就围观。设备不转他们没活干,都闲着。
压停的情况并不多,一个月一般也就是一两次两三次。
之所以不运转除尘设备,一个是矿石会产生粘连,另外就是特别容易压停。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工艺设计太傻逼的原因。
这种生产根本就不该使用喷淋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