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进了内堂,只见楼犇抽出一封卷轴铺在案上。
“曲陵侯一家蒙冤入狱,曲陵侯更是下落不明,楼公子既已经承认,如今,这又是何意?”
却见楼犇低低笑道:“以女儿之身在腥风血雨般地朝野上杀出一条血路……我钦佩你,却也羡慕你。”
许是见眼前人不可思议,楼犇抚着那案上的卷轴抬起了头,语气就如同问你可吃饭了那般随意。
“郡王不必惊讶,楼某这些年行遍天下,看尽山河,阅人无数。是男是女,自我看你第一眼便已知晓。”
“你邀我单独一叙是……想以我的身份与我谈条件?若是如此,你只管与他们说罢。”如今有了阿兄,有他在孤城定会等到真相大白那一日,至于我,生与死,已经不重要了。
楼犇道:“若是楼某想要告诉他们,就不会与你单独一叙了。”
“你想怎样?”
“楼某只是可叹这世间也真是可笑。郡王身为女儿身却能在朝中游刃有余,而我空有一腔抱负一心想要入主中枢,却因伯父处处阻拦,终不得志。”
“当初,郡王在圣上跟前替我美言,楼某也在此谢过殿下替我说话。”
楼犇说完双手将那卷轴上的褶皱抚平,高声言道:“吾见过山川溪海,日月星河,将天下绘于笔下,现赠予郡王你,作为感谢。愿你来日与我一样,囚与困境之时能见天地,而不困与己心。”
楼犇抬起眼笑道:“哦,对了,郡王眼下不就已经困在这所谓的名号里了吗?”
“……”
“若非情非得已,何尝以身犯险。”楼犇道。
他确实是个能人,这么多年心中所想从未有人能触及,却被他一眼看穿。
我掀开眼帘,对上了他的眸。
楼犇却并未深入那个话题,而是继续看向卷轴:“这是我游历四海多年,亲手绘制的境内勘舆图,朝中众臣,无一不想得到此物。”
上方绘满了山川河海,甚至到每一条小径都标注地如此那般细致入微,一如当初他绘制那份冯翊郡堪舆图。
“若你将此物献于圣上,我想他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楼犇道:“得心之所想,艰难,则失之不易,得之既易,则失之易然。难易一线,全凭己心。因即是果,果即是因。吾如此,汝亦如此。”
我揣度着他的言语,正在出神间,突闻一阵冷劲的剑气从旁指过来。
我将欲侧身,一柄利剑正对着我的脖间停住。
楼犇面色阴沉,不似方才那般谈笑风生。
“楼公子果然好口才。”他故意道出我的身份,以此扰乱我的心神。
楼犇提起一侧唇角:“若非如此,如何能擒住郡王,你呢?”
院子中楼家大房仍在数落楼二夫人。凌不疑始终盯着屋子的方向纹丝不动。袁慎则在屋前来回踱步,神色略显焦急。
就在此时,只见两人从屋内走出,楼犇手中的剑不偏不倚横在了霍卿越的脖颈上。
“站住,都别过来。”楼犇威胁地将剑又紧了紧。
凌不疑与袁慎心下一紧,刚踏出了两步,顿时又停下了。
“你个忤逆啊,你个忤逆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楼太傅看清他手中挟持的人是谁时,气地当下咳喘不止。毕竟霍卿越若是有任何闪失,他们楼家就此从都城除名。
凌不疑命黑甲卫拿下了王延姬,他眸底染上烈火,神色变得异常狠戾吓人。
“倘若你敢伤她半分,河东楼氏将不复存在,我说到做到。”
“你也是个聪明人,我们之间,不必闹到玉石俱焚,将阿越放了,交代程始的下落。我可保你的夫人无恙。”
王延姬一直怔怔地盯着楼犇,似是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不会杀我。”我目视着前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何以见得?”楼犇开口了。
“世人俗规,有好事未必全家受用,可若有祸事,那家中一个也逃不掉。”
“楼少夫人与你情真意切,从那面你亲手打造的铜镜中便可以见得,你爱她,自是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楼公子,我说的可对?”
见他沉默不语,我稍稍侧头:“当初冯翊郡一行,若非你的舆图相助,我也不可能成功拖住雍王。楼犇,若你就此收手,我可以替你向圣上求情,从轻发落。”
他低头笑了几声:“从轻发落?呵,哈哈!”接着高声言道:“郡王殿下,这些年我楼犇游历四海,众人只知晓我文采博学,却从不知我的抱负乃是山河为盘,星辰为棋。可惜,储君对我伯父言听计从,我空有满腔抱负,却毫无用处。”
他看向袁慎:“袁善见,我真羡慕你,年纪轻轻就可以在廷尉府有一席之地。我自认才华不输给你,却不知落脚何处。”
“雄鹰不能在矮檐下飞行,鲲鹏也不能在浅池中凫水。”楼犇自嘲笑了笑:“郡王要替我求情,就算圣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那又如何!往后的楼犇与苟且偷生又有何区别!”
“我自少年起一心入主中枢,却不想落到这般田地。时也,命也……”
楼二夫人哭地身心力竭,楼犇颤着声对着楼垚叮嘱了一番。
倒是王延姬嘶哑道:“夫君,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们回头是岸!功名利禄我们都不要了,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延姬,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东海寻访蓬莱仙境了。”
楼犇话音刚落,我便被猛得一股力道推了出去,直接撞进了凌不疑的怀里。
与此同时,只闻剑光一闪,楼犇横剑抹颈,楼二夫人失声惊叫。
凌不疑眸底浸满担忧:“受伤了吗,我看看。”
“这一次他并非是真心想要杀我。”
说罢我回头望过去,只见王延姬疯了似的扑上去,楼犇的喉间正汩汩流血,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作者:" 楼犇必须死,日后还要因为王延姬和田朔合谋,牵扯出女鹅身世就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