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提倡节俭,如今夜深,殿内的灯火已熄了大半,几盏铜制的朱雀烛台里嵌着如臂粗的蜡烛,正幽幽燃着光辉,烛焰将这御书房照地也不失明亮。
红木云纹漆画的书案上推着卷卷竹简,除了那金漆雕龙宝座上的九五至尊,殿中央还跪了两个人。
霍卿越和凌不疑。
文帝气的半死,盯着下面的俩人半晌没有说话。
他白日里在宫里大摆宴席,为了谁?
自然是为了那个臭小子,给他接风洗尘,搞了半天,他自己和文武百官在那里尬吹,他凌不疑倒好,等到太阳落山,都没个人影。
还有霍卿越,私自出宫,他表兄的接风宴公然拒绝参加,竟躲宫外边去了。
得亏自己没留胡子,否则这会儿准被这俩人给气冒烟了。
“还知道回来啊?”文帝瞅了一眼跪地笔直地俩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过亥时了。”
文帝回头斜睨了一眼曹成:“没问你!”
他越想越气,一拍桌子:“曦禾!”
此刻被点名,我略微皱起了眉,都怪这该死的凌不疑,我都准备躲皇后宫里了,他非得跟着我,逼着我硬是来了这里。
文帝插着腰,正要开口教训,身后的曹成咳嗽提醒:
“皇上,您在文武百官面前是怎么答应皇后的?”
文帝心下一惊: “你说…神谙?”他被噎住,再次斜睨着曹成:“你你你,怎么说话的,你跟谁是一边的?”
曹成着实为难不已,跪下身:“哎呦,皇上息怒。老奴也是为了皇上啊,这说出去的话…毕竟君无戏言啊…”
“行行行。”文帝扶额闭着眼睛摆摆手。这霍卿越如今的脾性,都是神谙惯的!
他是无奈啊,白日里这宣后当场就为霍卿越求了情,而且自己还当着文武百官面答应了皇后不罚曦禾了。
可如今他骑虎难下,也是要面子的,文帝嗯了一声,朝我问道:
“你今日出宫是去做什么?”
殿内有片刻的寂静,紧接着两个声音一并响起:
“查案”(迎我)
文帝抬起眸子,继续问了一遍:“到底是去做什么?”
两个声音再次一并响起:
“我出宫是为查案”(曦禾出宫自是去迎我)
文帝随手抄起一摞竹简砸了过去,指着凌不疑颤着手:
“你给朕闭嘴,朕还没找你小子算账呢!”
文帝气的胸腔起伏,看了我一眼,又想起皇后的求情,叹了一口气,转而从高阶上走下,端着双手: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怎就不长记性呢,是不是给朕忘了上次出宫遇刺一事了?”
“遇刺?”凌不疑皱起了眉倏然抬头,看向文帝:“曦禾遇刺了?”
“可不是吗?”文帝指着自己的胸口:“当胸一箭啊!若不是老三及时赶过去,那后果…”
“曦禾无恙。”
文帝听着下方人平静开口,又是那几个字,他气急无比:
“那是无恙吗?你自己看看你当时换下来的血布,流了多少血?你还不让孙医官诊治,你你你呀!我都懒得说你!”
身旁的人仍旧跪的笔直,凌不疑的眼底晦暗不明,胸腔似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他不在的这些年,媆媆竟然还被人行刺了。
男人周身气温骤降,暗暗握紧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文帝没办法停下了数落,又只好对着我苦口婆心:
“你自己说说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着朕还有何颜面去面对霍兄啊!”
如我所料,就知道圣上定会同我一页一页地翻旧账,只得低下眸:“是,曦禾知错。”
文帝直起身,心情平复了不少,轻飘飘瞥向了凌不疑:
“你小子不回宫赴宴,又去干嘛了?”
我见我的事了了,旋即抬手低头行礼:
“既然圣上要同凌将军叙旧,那曦禾便先行告退。”
如今天色甚晚,皇帝果然没有怎么为难我。
凌不疑听着殿门被拉开的声响,神色染上一抹凝重。
出了御书房,便见凌不疑的两名副将站在左右,同我行了一礼。
梁邱飞瞧着霍卿越的背影,拍了拍阿兄的肩:
“诶诶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咱少主公估摸着也不会领罚。”
梁邱起提醒:“站好。”
……
凛冬的夜,冰凉刺骨。
宫檐翘角在黑黢黢的林木中沉默着,此刻已然熄灯,今夜更是无星无月,让这夜色愈发的深沉。
我独自穿梭在甬长的宫道里,朝着长秋宫的方向走去。
一盏茶后,正欲抬手推开殿门,突然身后劲风起,似是一人从高墙上跃下。
袖中峨眉刺霎时滑入掌中,转身朝着那人刺去。
强烈的男子气息将我包围,我有一瞬地慌乱,仓促抬起了头。
借着远处的那盏风灯,看清了那双如黑曜石般澄亮又耀眼的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