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轩整理好了上报资料,跟李畅交代了一声,就去火车站买了去省城的车票。
好在县城去省城路途不远,托关系还搞了张卧铺车票,不用挤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还有时间冷静的思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畅也想去,但被卫轩拦住了:“姐夫,你必须留在家里,如果有紧急情况赶紧跟我联系,不对我刚去省城,你可能也联系不上我,这样吧我到了省城就马上跟你联系,你必须待在单位,不然我打电话找不到你。”
还好从县里到省城的距离比较短,火车可以直达,五六个小时就能到。
李畅点点头,可他刚赶到单位,就听说法院临时审理卫兰的案子,李畅被人叫去法院,就见到被五花大绑着的卫兰,脖子还还挂着牌子,远远的都能看到“贪污犯”几个大字,从八三年严打开始,这样的事情时不时就能看到,但李畅没想过卫兰这么骄傲的人,也有这样的一天。
卫兰被突击审查一周时间,该不该说的都问出来了。
要说问题大吗,其实也不大。
别说在这个年代没有明确规定医生不能在下班时间参与手术,就是在后世专家去别处搞个门诊,或者做几趟手术,都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儿,就卫兰的医院,稍微有点技术水准的医生都去过别的地方急诊,尤其是卫兰这样的省级学科专家,参与的手术就更多。
救过那么多人,现在却把人打倒成贪污犯,就说搞笑不搞笑。
偏偏小县城很小,不少人都认识卫兰的,叽叽喳喳的在议论这事儿。
医院里头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都是替卫兰觉得惋惜,外头传的可就是乱七八糟了——
“那不是人民医院的主任嘛,她怎么被抓起来了。”
“倒霉的,收红包呗,数额巨大,好几千块钱呢,这么多钱,够判她吃花生米了。”
“那可真够可恶的,党和人民培养了她,她倒是好呢,当医生的还收人红包。”
“不给红包就不好好动手术,黑心的呢,这样的人就该抓去打靶!”
这些人不要说能冷静思考问题,简直就是人云亦云,有些人的目光里简直带着几分疯狂。
人的劣根性在这时显露无疑,那些平常去求卫兰的,一个个把卫兰捧到天上去的人,此刻都想从卫兰身上撕扯下肉来,进行一场最后的狂欢。
李畅听的很心痛,小县城这么大,很多人都是知道卫兰的名气的,甚至连隔壁市都有人来请卫兰动手术,她在县城干了快二十年,人品怎样难道大家不清楚。
不是,这些人很清楚,但他们只是仇恨比自己过得好的人而已。
“够了,你们这些人嚼够了没有,以前求着卫兰给看病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说出口,怎么不说说她救了多少人,怎么不说说她为什么要收那些钱,她出去外地给人动手术,收个路费有错吗?”
李畅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书生,斯斯文文的,吼起人来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周围的人才不怕他呢,但也有人认出他来了,人民医院有名的脑外科的专家。
李畅挤进人群,匆忙的拍了卫兰一巴掌,直把浑浑噩噩的卫兰拍的恢复了些知觉,卫兰转身就看见了丈夫。
这是一周以来,夫妻两个第二次见面,上回卫轩过来只是为了问卫兰事情,两口子根本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看见是李畅,卫兰的目光总算是不像刚才那样死气沉沉。
她不走了,目光哀求的看着押送她的两个女武警。
那两人也是认识卫兰的,心中不忍,便在李畅前头停了一会儿。
“卫兰,你怎么样?”
“李畅,李畅,有人要害我。”卫兰的目光坚定起来:“我知道他们要什么,咱们家的抽屉里有这次我做手术的全部数据跟资料,我都记录下来了,跟文稿那些都在一起,他们找我要我没给,你帮我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不要让他们找到,等你没有危险了,你再打开那部分资料,就知道我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这些东西非常重要,真的非常重要。”
“谁,是谁要害你。”
“我现在不能说,但是东西你不能拿出来知道吗,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有事,如果被她知道了,那么咱们全家都有事,你别在这里干了,带着帅帅跟路路走,去滨海吧,大弟在那边有根基,他会帮你的。”
李畅都急死了,他知道卫兰的脾气,除非她想说,不然谁都不能撬开她的嘴,他现在只想卫兰活下来,职称、职位、前途,这一切都好说,只有全家齐齐整整在一起,家里才有盼头。
“卫轩已经去省城了,今天就去找相关领导,你一定要扛过去,不要放弃。”李畅继续问:“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兰转身,完全不顾自己身上挂着的牌子,目光坚定的看向李畅,像个无产阶级的战士。
李畅也记忆起二十多年前,在大学校园里,那个目光坚定,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青年,她像一朵绽放的白玉兰,不管在哪里,都是最显眼最瞩目的那一个,卫兰是个很娇气的人,她顶着这样的牌子出来,就是连命都不要了,要跟那些人对抗。
只有一个人不想活了的时候,才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李畅眼一阵晕,直到人被拖进法庭。
今天一起宣判的,除了卫兰,还有几个流氓案的罪犯,这几个人也同样是五花大绑,脖子上挂着牌子。
李畅感觉到麻木,不知道人生的意义 ,耳朵里像是嗡嗡作响,瞬间响起卫兰要自己留下来的东西,是资料,是什么手术资料,这个手术资料尤其关键,有人为了这些资料才会要卫兰的性命,他脑子陡然一惊,想起远在省城的小舅子来,卫轩已经去到省城了,一定有办法救卫兰的。
到底是怎么走回去的,李畅自己都不知道,他踉踉跄跄的进了屋子,打开主卧的门,进门就发现不对,家里似乎有人来过的,上午他出门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
谁来过,是要害卫兰的人来过的吗?
李畅赶紧走到书桌跟前,打开了抽屉,从里头翻出来卫兰说的资料,这只是一趟很普通的外科手术资料,他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手术的难度是比较大,但也没有到被报复的程度吧,到底是什么让对方不惜用尽代价都要陷害卫兰。
他现在找不到,不代表将来找不到。
既然家里都被人搜过了,李畅就不敢在家里继续待着,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资料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