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心中奇怪,寻了个面目慈善的老者,打听别来情由,那老者只说不知道,只是近些日子来,死难者不计其数,也说不上死因为何。
官府细加查验,也是一无所获,除了棺材铺之外,街上行人都嫌晦气,因此近些时日,都是如此萧条冷落。
至于再问别的,老者却只是啰啰嗦嗦的诉说怪事,譬如城东那个某家某户,忽然一夜之间相继殒命,什么城西的那个镖局的副总镖头,平日体健如牛,也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欧阳宁见他说的不着边际,也就懒得再听,拔步便行,心中却兀自纳闷:那日自己离去之时,百姓生活已然井然,怎的时隔一月,成了这个样子。
但他虽然奇怪,可此行他并非替官府探案,亦非受了死者亲眷托付,因此只是心中纳闷,却也并未到处着手探查。
可他在城中,仍是免不了听到许多闲言碎语,欧阳宁听了三五日,大致来龙去脉,似乎琢磨过味儿来了。
所谓死者,多是大户人家,反而穷苦贫瘠之家,却未遭其害,原因虽然一时不明,但说来说去,都跟日月会那群人脱不开干系。
日月会派药之人忽然离去,那救命的“仙丹”便再也难以寻觅,有钱的财主之流,便取出金银,从穷苦百姓手中,回购此药。
既称穷苦,好些的则是粮米不继,差些的则是背债度日,知道有人收购此药,到时乐不得的奉上,换回来的金银,少说也够一家子吃用三年不止。
百姓得到了金银,富户得到了仙丹,这本是两蒙其利的好事,但许多员外,官绅这次服用之后,非但于补身无益,反而一命呜呼。
此事之奇,无逾于此,有的家属心有不甘,还道是某些刁民为了蒙混钱财,而弄的假药,但一个个寻上门去,给病的死去活来之人服用,却又应验如神。
大伙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既非谋财害命,此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偏偏城中的大夫全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竟又人人自危起来,也就成了如今这个光景。
欧阳宁听到此处,回想之前自己抢药,给卞老四细加查验过,他说了不少剧毒的名称,具体是什么却是记不得了,可那些玩意,绝非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芝仙草,说的好些,是以毒攻毒的奇妙偏方,说的难听点便是饮鸩止渴的骗局。
可此事终究未曾亲见,欧阳宁也不敢断言,心道要是有个什么有钱的人家,肯买自己怀中这颗药,那么到底如何,却是一目了然了。
他一共抢了六颗药,却只拿出了两颗,一则怕顾蓉少不更事,将这来路不明的药抢先服了,更怕卞老四医术不精,白白糟蹋了机会,毕竟当时全城疫病,他也生怕三人一病不起,那时不管此药是真是假,还存了一分指望。
他留下四颗,乃是自己留两颗,给顾蓉两颗,并未将卞老四计算在内,之后阴错阳差,三人分道扬镳,至今不知下落,可这四颗药,却一直在欧阳宁口袋之中。
此刻拿了出来,也不知是奇货可居,还是被人指摘居心不良。欧阳宁本甚忐忑,哪知集市之中稍一叫嚷,立时便围上来不少人,竟然争先恐后的抢夺,价格自也是水涨船高。
这四颗药,最后算下来,竟然有七百六十两银子,换言之每颗药,几近两百两的天价,欧阳宁拿着银子,心中满不是味儿,但他此行乃是想知道此药的疗效,当即快步跟上一人。
这人买了两颗药,忙不迭的往城东走去,至于另外两人各买一颗,住所欧阳宁也打听过了,一个是城西的刘府,一个是卞老四的邻居,劈挂拳的二当家厉先生。
欧阳宁见另外两人均有着落,当下跟着买两颗药的人家,往城东跟去,他毕竟练过武功,有意放轻脚步,那买药之人自是一无所知。
一路来到一座宏伟的宅邸之前,欧阳宁瞥眼一瞧,见匾额上写着两个金漆大字,方知这家人家姓林,他施展轻功,一路尾随那人进府,眼见他将药递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
这老者手中拿着药,坐在正堂正中,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委决,欧阳宁侧耳倾听,却听到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欧阳宁运起混元功,耳力登时增强数倍,这才将那老者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楚,原来这老者并无儿子,膝下只有一女,这两颗药自是有女儿一颗,另外一颗他却在犹豫,是给女婿,还是自己服用。
按他自己所说,年纪大了该当给年轻人受惠,可女婿终究是外人,便是有了这么一颗药,也难保将来不会变心。
欧阳宁听他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家事,心底暗暗冷笑:“这药已经害的多少人不得善终,亏得这自以为精明的老头子,还当宝贝似的分派。”
可他却也并非幸灾乐祸,也道如此做派,只怕也是间接肆恶,明知服药之后多半便有大害,不加拦阻反而想要一探究竟,未尝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可自己卖药之时却也并未吹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卖药者虽有过错,可买药者,服药者,未尝便没有干系了。
他这一分心,混元功行功要诀便不精纯,那老头后面自言自语些什么就没听见。
过不多时,老头呼喝下人,说到速将小姐姑爷请过来,欧阳宁见他虽然犹豫良久,但到最后还是将最好的玩意给了女儿女婿,凭这一点这老头也说不上大奸大恶,也不禁踌躇起来,也不知是否要阻止此事。
可那“女儿”、“女婿”,却并非是自己走进来,而是四个下人抬了担架,连拉带拽的这么弄进室中,那老头自然连连咒骂,骂下人忒也不用心,无端让小姐受苦。
这老头知干系重大,那颗药是他亲自喂女儿服用,欧阳宁旁的不会,脸色是否红润,还是一望可知,林家小姐还不到一炷香时分,气色已是大见好转,喘息已止,便从担架上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