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之上只下了一场大雪,好在欧阳宁和顾蓉体力均甚强健,马车行不动时,便在车后推行。
而且日子每过一日,天气便软和好几分,三人都是边走,边将身上棉袄丢弃,到了辽东之时,身上也只是来时的寻常衣衫,还嫌闷热。
郭琦等了数月,早就不耐,见顾蓉归来,心中大喜,忙从茅草屋中迎了出去,显然他仍不死心,还是日日拷问那老妪。
顾蓉将一个信封递给了他,反而催那车夫不必停留,欧阳宁心中奇怪,心道你心心念念就想着这姓郭的小子,怎么相见之时,反而生分了呢。
顾蓉早知他心思,“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我跟他只不过是君子之交,别用你那龌龊的心思,去猜度我和他的干系。”
顿了一顿,续道:“还有我救他是出于道义,只不过是“应该做”三个字罢了,既不是投桃报李,也算不上行侠仗义,你可别把我瞧得忒也小了。”
她越说越是激愤,越显得欲盖弥彰,欧阳宁“嘻”的一声笑了出来,顾蓉也觉失言,也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二人别扭了一个多月,就在这马车上冰释前嫌,毕竟这几个月来的共历患难,早就是生死之交,便是小小误会,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入了山海关,日头一日热过一日,回想这几个月来,当真是恍如隔世,顾蓉最是好酒,奈何关外白酒辛辣有余,醇香不足,入了关来,自是要畅饮一番。
来到酒楼,顾蓉先就叫酒保打了五斤竹叶青,她知欧阳宁不胜酒力,却非要一碗一碗的灌酒,欧阳宁左右为难,一来怕这大姑娘在酒楼生事,二来也是不愿拂她之意,可他酒量着实太浅,两碗烈酒下肚,便醉了个人事不知。
顾蓉见他憨态可掬,一举手将他轻轻放在酒馆塌下的长凳之上,跟着便将剩下的酒水,喝了个涓滴不剩,不知不觉间,也是头晕目眩,似乎听小二还是老板娘,催促她快快结账,酒馆将要打烊。
待得醒转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顾蓉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这晚伏案而睡,也不知是酒水还是口水流了半张桌子,她伸了个懒腰,只觉仍是头疼不已,脖子甚是僵硬,想是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
转头望向欧阳宁睡得那张长凳,忍不住抿嘴微笑,原来欧阳宁这一夜也是辗转反侧,喝进去的两大碗酒水,连同腹内吃食,吐了个乱七八糟,忙去招呼他起身。
可欧阳宁酒意尚未过去,叫了几声,始终不听他回答,顾蓉生怕店伙醒转,揪住二人不放,忙从欧阳宁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掷在柜上,拽着欧阳宁身子,从窗中便跃了出去。
里面听到开窗之声,还道他二人想要逃单,自是骂的甚是刁钻,但见到柜上银两,不免喝骂立止.
但欧阳宁吐的人家酒馆里满是怪味,老板娘虽然见这银两的份儿上,不说什么难听的言语,但伙计却道之前所骂,尚嫌不够。
顾蓉被日头一照,才发觉此时尚是寅时,早市尚未开市,四下里也没人走动,但她也不能一直提着欧阳宁的身子,找了个墙角,便将欧阳宁倚在那里。
见他睡得正熟,嘴角还在上扬,不知做的什么好梦。心道:“这家伙整日价提心吊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有在梦中,他才会有片刻的宁静惬意。”
就这样欧阳宁在外面,一直睡到了午时三刻才略略醒转,他先见到的是顾蓉笑吟吟的神色,极是不怀好意,心中奇怪,向四周望了一圈,却见到脚下有个破碗,里面都是铜钱之类的,便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顾蓉抿嘴微笑,就是不说究竟发生何事。
欧阳宁还道她是将酒馆找回的银钱,都放在自己身上,醒了以后跌在地上的,可是正迷茫间,又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人,向碗里扔了半吊钱,他更是摸不着头脑,顾蓉却是捧腹大笑。
欧阳宁问道:“你笑什么?”顾蓉仍不答复,却又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也往他面前碗中丢了一枚铜钱,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副德行,成了街边行乞的乞丐,怒道:“我又不是要饭花子,要你的臭钱干嘛。”
他一股怒气,口气自然是极为严厉,那孩童本是一番好意,见他这么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欧阳宁登时不知所措起来,还是顾蓉又是哄又是答应买糖吃,这才哄得那孩子破涕为笑,好在左近并无他父母在一旁,不然此事未必能如此轻易了解。
欧阳宁心中有气,皱眉道:“你就在我一旁,怎么不拦着些。”
顾蓉笑也笑的够了,正色道:“人家给你银子,我也要拦着不成?人家要给我银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像你这么凶巴巴的。”
欧阳宁更是恼怒,怫然道:“什么脏钱都要吗?那你怎的不去青楼……”
他还待要说,但见顾蓉脸色一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也是无心之失,他并不知道顾蓉家,干的“皮肉生意”是什么意思,因此也不知这青楼二字,大犯顾蓉的忌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顾蓉一顿足,便往人群中走去,欧阳宁生怕她迁怒于人,在后面紧紧跟随,却见她一路竟往府衙走去。
欧阳宁快走两步,一把拉住顾蓉手臂,求道:“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就是了,你难不成还要去衙门告我?”
顾蓉极是不悦,口中喝道:“放开”,说着猛的一挥手,将欧阳宁震的虎口生疼。
欧阳宁遇到这个颠三倒四,又莽撞任性的大姑娘,当真是哭笑不得,浑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心道:“别说二人祖上的干系,便是呼玛山上同历患难,交情也早已非比寻常,就算尽数抛开不提,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说错一两句话,也犯不着要闹到官府之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