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杨忠继续说道:“当时打的我七荤八素,也不知他们让我答应什么,只是这么胡乱就画了押。后来才知道,他们一不图财,二不图利,只是要将我家祖传的老匾,砸个稀烂。这一下我可更加糊涂了,当时发了高烧,也不能多想,任由他们将匾额砸碎,反正那几日闹得乱七八糟,也没什么客人光顾。”
正在此时,那大汉一声呻吟,旁边的大夫将他身上的针,逐一拔下,欧阳宁目光一直望着这大汉,生怕他暴起伤人,这时细瞧,见他身上并无什么生辰八字,而拔出的银针也是细如牛毛,看情形似乎倒不像是作法念咒的邪术。
杨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件事情虽然倒霉,我想事情都过了,老匾碎了,重做一块就是,但就在挂上的那一天,来了一群叫花子,他们还是不由分说,乱砸一通,这一下可就惨了,他们不但砸东西,还打人伤人,我家这个灶头小厮,就被他们砍了一刀。”说着朝身后的一个断臂之人一指,以证所言非虚。
欧阳宁对此事本来毫不在意,但听说对手下手如此狠辣,不由得心中一寒,或许是想起小时候被灭门的惨案,或许是最近自己剑下杀却叫花儿的事,总之江湖上的纷争惨案,实在心惊肉跳。
这一年多所历患难,着实令他心灰意懒,又觉前路迷茫,若是这般,不如回到幼时山谷,一辈子在里面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岂不好过千百倍。
可是那山谷何等陡峭,他可没爷爷那般敏捷的身手,别说来去自如,纵有飞爪钉鞋,只怕也难攀过,更何况其间还有若干钟乳,所处地界何止陡峭二字所能形容,若不是他曾跟着爷爷飞跃而过,实难相信此地竟可凭人力而过。
他胡思乱想之际,想的是如何归隐山林,便没听见那掌柜的诉说,似乎是说后来那群叫花子猖狂至极,里里外外砸了个遍,他去报官,非但求告无果,反而又结结实实的被揍了一顿。
接着听杨忠继续说道:“铺子毁了,人也伤了,眼看就不成了,伙计看没指望,也都请辞另谋出路,就是这时候来了一个和尚,这和尚路见不平,宽慰我不必灰心。
当时我哪里信他,只是唉声叹气。正巧这时候那群恶乞去而复还,显然是知道我报官的事儿,自是又要来寻晦气。
我那时候哪有抵抗的余地,上一次被抢的账面上,连同库里的银子,一股脑的没了,这回又不知他们来抢些什么,幸亏这和尚出手,不但赶跑了他们,还将上回被劫的银钱抢回了一小半。
我自是千恩万谢,可是咱们开门做买卖的,向来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这一番祸事闯的大了,既有官府撑腰,又是敌暗我明,要是存心找你麻烦,可就别想有一日安生,当下我就连同店伙连夜就走,至于这间铺子,也就只能算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那贪赃枉法的县官没过几天就被下了大狱,连同那一众叫花子也吃了不少苦头,我起初不敢回来,还是这和尚兄弟艺高胆大,几经探查,确证并无麻烦,我这才战战兢兢的回来。
但重行开张,生意却是一落千丈,主要原因便是那群万恶的叫花子,隔三差五的啰嗦滋扰,尽管没有头目教唆,却是自行来敲诈勒索。
他们成事不足,败事却是大大的有余,不敢正面冲突,便在大街上生事,今天搞得尘土四扬,明天搞得泥泞不堪,更有甚者从茅坑中捞了不少屎尿,甩的到处都是。
如此无赖,我可就一筹莫展了,也多亏这和尚兄弟,仗义出手三拳两脚,便将他们打的不敢再来。
此后,我深知开店做生意,实在困难重重,有心请大和尚留下来帮忙压阵,此节我原没多大指望,哪知大和尚一口答应,他也不要工钱,只是顿顿有酒有肉即可。”
欧阳宁听到此节,不禁莞尔,毕竟和尚喝酒吃肉,他还是第一次听,想要插口又觉唐突,毕竟这些事情与己无关,这掌柜东拉西扯,到底要说些什么。
杨忠见他微笑,知他心意,继续道:“这和尚兄弟,也是出家避祸,并非佛门弟子,因此喝酒吃肉却并无禁忌。”
欧阳宁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忠道:“这位兄弟也姓杨,双名上道下风,从那日起,便在我这小客栈中屈尊。不瞒您说,有他在此,什么泼皮无赖,骗子流氓,哪有不远而避之的,十余年来,我这间小店太太平平,始终便没出什么乱子,自全是道风兄弟之功了。”
说到此处,细细打量欧阳宁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未多心而恼怒,沉吟良久道:“昨晚您两位大驾光临,是跑堂给您开的房门,可这家伙……”说着朝身后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一指,继续说道:“这家伙见您二位,孤男寡女路道…似乎不像兄妹,便留上了神,他们做跑堂的,口舌招尤的毛病始终就改不了,私底下不免唐突两位。”
说到这里见欧阳宁脸色暗了下来,知道已颇伤他颜面,当下话锋一转,续道:“我们虽不敢探人私隐,可是您也多担待,这年头兵荒马乱,牙婆虔婆趁机敛财,既然住到咱们店里,自是要搞个明白,您和那位姑娘要是有什么难处,咱们也好相机搭上一把手,您说是不是呢?”
欧阳宁听他说的什么“牙婆”“虔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言语之间,显然是说自己心怀不轨,如何心中不怒,但对方言语客气,已是留足了面子,一时也不好发作,更何况听他所言也并非歹意,当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杨忠赔笑道:“先生宽宏大量,足见心胸,可是后来还是被道风兄弟知晓了,他是霹雳火爆的脾气,当下便要上楼一探究竟,还是我生怕得罪客人,强拉他坐在这里,以免冲撞起来,哪知事也凑巧,两位下楼撞翻了食盒,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