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堂并没有赖床的习惯,天蒙蒙亮,他便已经醒来。不过,即便如此,身侧的床榻上,也已经不见了柳香菱的身影。
翻身下床,却见柳香菱孤伶伶的坐在方桌一侧,手拄着下巴,正呆呆出神。
沈堂这里的动静,让柳香菱慌忙起身,甚至,就连放桌上那豁口的青碗都打碎了一只。虽然,两人并非是第一次同室而居,但面对昏迷中的沈堂和醒来的沈堂,显然是两种感觉。
俯下身,柳香菱便是伸手清理碎碗,不知道是不是紧张,那瓷碗在玉手上划过,顿时,一道鲜红的血水缓缓淌出来。
心中微微叹着,这柳香菱之所以发呆,除了情绪外,恐怕也与现在的状况有关系吧。两只碗空空如也,显然并非是柳香菱偷懒,而是巧妇难无米之炊。
也是,昨日间那米缸便已干净,今日的吃食又该如何?
“不要收拾了!”
抓住柳香菱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她扶起来。
“在这儿等着!”
没有药物,连一丝纱布也没有。好在,沈堂也有几分急智,当即便是走到院子中,在破缸中舀了几碗水,又将一旁准备好的干柴塞入灶中。
随着火折子点燃干柴,不多时,锅里水也逐渐沸腾起来。
“嗤啦!”
沈堂将粗布衣撕下来一条,先是小心的在那沸水之中蕴了蕴,而后方才抓着柳香菱划破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缠好。
从被沈堂按在凳子上,柳香菱便是呆呆的,看着沈堂的动作。她有些狐疑、有些不解,也有些愣神。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他怎么那么熟练?他要干什么?早饭是要喝热水?
直到那粗布条规整的缠在手指上,柳香菱方才回过神,并下意识的将手缩回来。
她当然不理解高温消毒之类的东西,但是,当手掌微微蜷缩,她却感觉到掌心一片温热……
“家中还有银钱么?”米缸中已经一干二净,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食物。
柳香菱看看沈堂,随后转身回屋,不知道从何处抱出一只破旧木匣!见此,沈堂心中微松,只要有些银钱,先将眼下的难关度过去便好。
然而,当木匣打开的时候,沈堂却傻了眼。木匣中,光溜溜的躺着五六个铜板,这便是家中最后的钱财?哪怕沈堂并不知道铜板的价值,但是也知道,恐怕这几个铜板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沈堂哥!”
随着栅栏门嘎吱作响,沈明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沈明乃是沈大勇之子,算起来,是沈堂的堂弟。
三年前,沈家村与隔壁玉井村争水私斗,沈大勇重伤而死留下孤儿寡母。沈二福夫妇心好,对这母子二人屡有照应。因此,沈堂虽然名声不佳,这母子对于沈堂倒是并无太多恶感。
“娘让我送些吃食过来。”边说着,边将手中的麻布递给沈堂。
打开麻木,其中却是两只巴掌大小的粗饼!沈明家的条件并不比沈堂好多少,这干饼已经算是难得的奢侈吃食。
“替我谢谢三婶!”沈堂接过来,对沈明说道。
沈明点点头,径自而去,沈堂也托着那粗饼再度回到了简陋的灶台旁。
再度舀了几碗水,拿起旁边的蒸笼,将这硬硬的粗饼温热一些。柳香菱见此,张了张口,不过,最终还是沉默以对。柳香菱虽然是千金,但是生在这个时代,某些观念却是根深蒂固。所以,对于沈堂去做饭,有些难以适应。
“吃吧!”
就着热水,一人一个粗饼下肚,总算是勉强缓解了肚中的饥饿感。
相敬如宾的二人沉默的吃完粗饼,略作沉默之后,再度打量了一下一干二净的家宅,再看看柳香菱沉默的神色,沈堂叹道:“你便在家,我出去一趟,天黑前会回来。”
以现在家中的状况,不要说什么以后之事,就算是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沈堂绝不希望让刚刚自己救回来的柳香菱饿死,更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一个饿死的穿越者。
柳香菱自然不会有什么挽留,更不会有什么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
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沈堂的话。
踏出家宅,直到走出沈家村,沈堂方才再度发现,一时间自己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这乡野山村,家家都是劳作,想要赚些银钱,根本就毫无办法。按说不远处便是荒山,其中猎物自然不会少。可现在的荒山也并非是后世山林。这其中,不知道有怎样的凶物!看看自己如今的身板,若真的贸然进去,那实在不知道是沈堂打虎,还是虎打沈堂!
细细的翻查着脑海中杂乱的记忆,一刻钟之后沈堂终于踏步向着西方行去!
向西三十里之地,便是山阴县所在。这荒山之中没有机会,也许那山阴县可以让沈堂找到解决之法。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虽然上一世的沈堂,大多数时间便是在山中。不过,千年后哪怕是再僻静的山,也难免被凡尘所侵扰。再加上工业所带来的环境问题,远不能与此刻相比。
清明未近,但放眼所望,却已经是满眼青绿。远处玉带一般的小河之上,偶有几只小船或快或慢划过,颇有几分‘孤帆远影’的诗意。若是再加上几只偶然出现的野花,几乎就将诗人所描写的美景尽皆呈现在眼前。
也许是美景占据了沈堂的视线,所以,他并未注意到,一辆急匆匆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马车之中,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竟是身着锦衫、气度非凡。而另一个,却是那之前出现在沈家村的神狐真人!
只不过,此刻这神狐真人,却没有在沈家村之时的淡然高傲,面对那锦衫老者,竟是恭敬的半弓着身子。
“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枉老爷如此看重你。”锦衫老者冷冷说道。
神狐真人慌忙行礼,并低声解释道:“张管家,小人着实用心办事。只是,不知这民风愚钝,竟是耽误了老爷的大事。不过,小人已经用心交代,只要有机会……”
“有机会?”锦衫老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这件事情是任由我们施为不成?现在,不仅是我们盯着这件事,另一方也在疯狂的盯着。而且,即便是我们一方,意见也并不统一。再拖下去,恐怕就在没有机会了。”
“也是我们知道的消息晚了,而且,不适合大张旗鼓……”
“算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回去禀明老爷,让老爷去斟酌了。”
马车徐徐而去,沈堂并不知道在这近在咫尺的马车中,正有人谈论着柳香菱的事情。
其实,对于柳香菱的身份,沈堂也曾暗暗揣度过。作态、样貌,包括那凝脂般的肌肤,哪一样也不像是村妇。至少,之前的柳香菱也应该是衣食无忧,甚至是某家的明珠也说不定。
不过,对此沈堂并未深想,更未曾问询。柳香菱沦落至此,显然经历过很多事情,自己又何必去揭伤疤?更何况,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可将来到底如何,却是一个未知数……
三十里虽然不算远,但是对于只能用双脚来丈量的沈堂来说,也不算近。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体远非上一世能比,因此,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方才看到远处耸立的城墙。
行人渐多,这山阴县乃是绍兴府治所之地,也是江南繁盛的象征,在这里讨生活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城墙高丈许,虽古旧却无战火的洗礼。无兵丁把守,厚重的木门敞开,沈堂就顺着人流,踏进了山阴县中。
与沈家村的山野相比,这城内与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般。
眼前的主道之上,各种店铺、阁楼一眼望不到边,人群虽然说不上是摩肩接踵,但是也熙熙攘攘。喧闹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第一次感受到千年前的繁华,让沈堂略微有些不适。
跟随着人群,亦步亦趋的朝着前方走去,沈堂的视线朝着两侧打量着,想要找到能够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