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王君走后的第三天下午,余丽芳正仰躺在办公椅上,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眼圈暗黑。除了给父亲养老送终的责任,她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连续多日的精神高压,连续多夜的失眠折磨,余丽芳的情绪已来到崩溃的边缘。可就在这时,准备压死她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这根稻草是父亲的来电,说话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喂,你好!我是省城中医院的医生,你父亲心脏病突发,正在送往医院抢救的途中,请你或其他家属尽快赶到急诊科。”
“我爸现在咋样了?他还能说话吗?他不会有事吧?我在靖宁,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医院。我先联系堂弟过来。”余丽芳万念俱灰而又焦急万分问道。
“现在不能说话,但意识还清楚,你赶紧给亲属打电话赶到医院,后续可能要做搭桥手术,各种单子都需要亲属签字。”中医院的医生在电话中说道。
“好的,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把我爸救回来,多少钱我都无所谓。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一个爸爸了。我想和我爸爸说几句话,可不可以?”余丽芳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起来。
“我的建议是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因为病在心脏上,我们无法预测你所说的话语会给病人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如果你坚持要说,我就把电话放到你爸爸的耳边。”医生淡然说道。
“那我就不说了。医生,我这就赶来医院,求求你们一定要别让我爸出事。”余丽芳说完便挂断电话。
“王君,请速到银行开车,我要去省城。”余丽芳什么都没想就把电话打给了王君。
王君刚满怀惊喜地接通余丽芳的电话,却只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但他能听出她的急不可待,立即打车向银行赶去。
如果父亲这次抢救不回来,那自己也就紧随其后,到九泉之下同他和母亲团圆,余丽芳一面如此暗想,一面拨通了堂弟余仕通的电话:“仕通,你大爹心脏病突发,正送往中医院抢救,姐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你先赶过去照看着。”
“好的,姐,我知道了。你路上开车慢一点,都有我呢!我就先挂了。”余仕通一听大爹心脏病犯了,也吓得声急气粗的。他爸就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才活了65岁。
王君很快便来到了银行停车场找到余丽芳的奥迪车。余丽芳带着副墨镜,正坐在副驾等他。
“姐,去哪里?”王君坐进车中,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余丽芳。
余丽芳却抱住她痛哭流涕起来,过了半晌才说:“去省城中医院......车开快一点......我爸正在抢救......”
王君一听,不再多问什么,加着油门就出了停车场。
车上高速后,悲痛交加的余丽芳再次泪雨滂沱。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王君的心都要碎了。
“丽芳姐,你别急好不好?叔叔不会有事的。省城大医院医术那么好,他们一定能治好叔叔的病的。”王君不知余丽芳的所有心事,以为所哭全因她爸的病情。
余丽芳边哭边说:“别管我......你......好好开车,我......就是想哭......”
余丽芳的哭声像一根根刺,刺得王君心疼不已。又像是那催泪的瓦斯,不断地催赶着王君的泪水。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王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
“如果我死了,你每年清明会不会都来看看我?”余丽芳哭够之后,一边擦着脸上的泪痕一边问王君。
“姐,我们都好好的,怎么就会死了呢?你别急,叔叔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王君听到余丽芳如此一问,心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我们都是要死的,只是早晚而已。有如生不如死地活着,还不如早死早解脱,早死早超生。如果我死了,每年清明你一定要在我墓前摆一束红玫瑰,在我爸我妈墓前各摆一束菊花,直到你也离开人间为止,你能答应我吗?”说这番话的时候,余丽芳完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完她便拨通了堂弟的电话,但连拨了两个都无人接听。
不明就里的王君一听这话可吓蒙了。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大谈生死了呢?他仍避重就轻说道:“姐,我们离死还远着呢......”
“你只管回答我能不能做到。”余丽芳突然打断他的话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肯定能做到。这点不用我多说,你看看我是怎么对我月仙姐就应该相信我所言不假。”一想到丽芳姐所说的那个场景,坟里坟外,天人永隔,王君便悲不自胜落泪起来。
“姐肯定相信你,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姐就更安心了。”余丽芳给王君擦着眼泪说。
这时车已进了省城,但又花了三十分钟,才终于驶进中医院的大门。王君停好车后,便跟着余丽芳向急诊科小跑而去。
余丽芳一边小跑一边给堂弟打电话,他们终于在急诊科门口见了面。
“姐,大爹没抢救过来。二十分钟前就走了。我怕你在开车,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呜呜......”余仕通说完便抱住堂姐呜咽起来。
“在哪里......你大爹在哪里.....哇哇......爸......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快带我去见你大爹......”余丽芳挣脱堂弟的怀抱,摇晃着他的身躯撕心裂肺地哭吼着。
王君的泪水也早已夺眶而出,他忙上前扶住余丽芳,跟着余仕通向病房走去。哭天抹泪的三人在一道道同情目光的注视下,很快便走进了抢救余老爷子的病房。
余老爷子安详地躺在病床,身体还未蒙盖白布,像是熟睡了一样。
“爸......爸爸......你怎么也扔下了我......自己就这么走了......你和妈妈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爸,你醒醒啊......你再睁眼看一看你可怜的女儿啊......”余丽芳跪在父亲床前放声恸哭。
王君和余仕通也站在一旁“呜呜”地哭着。
半个小时后,余丽芳像是流干了眼泪,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毅然站了起来,开始张罗父亲的后事。从此再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
联系殡仪馆接走了父亲,打电话通知亲友父亲离世的消息,在殡仪馆为父亲举办追悼会......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两天后,余老爷子终是化成了一堆尘埃,装进一个黑色的闪亮的四方盒子,和妻子的那个褐色的闪亮的四方盒子永远相依相偎在一起。
回到家中,余丽芳颓然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她已万念俱灰,心如槁木,那个紧随父亲而去的念头再也挥之不去。
“弟弟,别扫了,进来陪姐姐睡睡好吗?”余丽芳声若游丝地朝外喊道。
王君正在打扫客厅的卫生,闻言忙进了房间,躺到床上,把丽芳姐揽入怀中道:“姐,你别太难过了好吗?以后弟弟来爱你宠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你跟姐说句心里话,如果我不是行长,你还会如此地爱我吗?”余丽芳埋头在王君胸口处问。
“如果你不是行长,那我还更爱你。因为我就不怕你了,可以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欺负你。说实话,现在我心底还是有点怕你的。”王君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连续几日的沉重气氛,同时就势就要去亲吻余丽芳。
余丽芳却像被触电了一般伸手挡住王君的嘴唇说:“不要,姐现在没这心情。”其实此时她多么渴望两人疯狂地床上翻滚啊!只是,只是,她已病了。
“弟弟,记住姐的话,要做一个专情的男人,不要随便和女人上床,特别是已婚的女人。就那点欲望都控制不了的男人,也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虽然生活中这种事男女都不可或缺,但宁缺毋滥。你知道她同谁睡过吗?你知道睡她的人又同谁谁睡过吗?现在艾滋病太多了,特别是隐形的艾滋病,有的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所以一定要洁身自好。如果不幸染上这种病,人这一辈子就完了。”余丽芳谆谆教导王君说道。
接着余丽芳又给王君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所领悟的做人做事的道理。王君听着听着却悠悠入了梦乡。
余丽芳看着闭眼酣睡的王君又默默流了一通眼泪,然后起身走进父亲的书房,趴在桌上,一边流泪,一边写起信来。
“姐,你不要跳,求求你不要跳好不好......”余丽芳却不顾王君的哀求从靖宁建行办公楼的楼顶跳了下去。
“姐......”王君大吼着醒来,原来是场噩梦。他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涔涔冷汗,然后转身去抱余丽芳,却发现床上只剩自己一人。
王君以为余丽芳起夜上卫生间去,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下等她。可等了好大一会还是不见动静。
“姐......丽芳姐......”王君喊了两声,还是没有任何答音。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王君忙起来去其他卧室和卫生间找丽芳姐,可都未见她的身影,王君的心忽然间就慌了。
他忙转身回卧室去拿电话,却见床头柜上压着一张信纸,王君拿起一看,上面泪痕犹湿。才读几句,顿觉五雷轰顶。
只见余丽芳在信上写到:亲爱的弟弟,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姐姐应该跟着父亲去到天国找妈妈了。对不起,没能留在人间疼你照顾你,因为姐这段时间都是活得生不如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赶你走吗?因为姐得了艾滋病,不想传染给你。幸好你也没被传染上。姐早就想一死了之,可放心不下我爸。现在我爸走了,姐也就不想留在人间忍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了。姐的后事可全拜托你了,把我送到我爸我妈身边。床头柜那张卡里有姐所有的积蓄,办完事后剩下的全都给你。至于这套房子就给仕通吧!他一直像照顾父亲一样照顾着他大爹。以后记得每年清明都给姐送束红玫瑰......
“丽芳姐......”王君信未看完,便呜呜哭着跑出了房门,到小区里去找寻丽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