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夏与侯小莲不禁相顾无言，苦笑摇头。
她随手从碎布里挑了一小块丝绸布条递到王月香面前：“你用手指摸一下。”
王月香不解地伸手接过布条，滑滑的，软软的，冰凉冰凉的，比刚才练习的布料要舒服。
忽觉手指有点凝滞，一根细丝勾了出来，她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松开了手。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月香吓得连连摇头，脸色也变得苍白，神情怯怯的，眼神带着惊恐。
侯小莲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什么神情？好像她们欺负了她似的。
本来，她看到这女生学习能力还挺强的，第一天学刺绣，不到两个小时，能把学到的几个绣法学会，还挺开心的。
但看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就有点不舒服了。
她正想与纪夏商量一下，纪夏却温声细语地安抚起了她。
“不用担心，这个只是练习的碎布，不会罚款的。”
纪夏指了指上面的勾纱：“不过，你应该也看到了？这是我们要求你保养手的原因。”
王月香担忧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纪夏在旁轻声细语好好解释了一番。
负责做丝绸的绣女与车工做的工价高的，是有原因的。
因为丝绸很容易刮起丝划花，她们不仅干活小心翼翼的，挑的人选，也尽量挑年纪小，一双小手保养得非常柔软的女工，才能做丝绸衣服。
王月香的手虽然有点干燥，但整体来说，还是比较柔软，只要好好保养两三天，问题应该不大，可以留下学刺绣。
“我们这段时间招收绣工，因为我们丝绸的嫁衣订单太多了，忙不完，所以才打算招人，就算你是新手，我们也愿意给你一点学习的时间。”
“如果你的手不保养的话，丝绸质地的面料都不能干，我们招你也没用了，是不是？”
王月香闻言不禁忧郁地咬着下唇：“只有丝绸需要刺绣吗？像刚才的棉料不需要吗？”
纪夏正想说话，侯小莲神情冷淡扯了纪夏一眼：“一盒蛤蜊油才五毛，两盒也不过一块钱，绣女初学的保底工资三十块一个月，这样也舍不得，那就不用来了。”
“不要，组长，我会买，我会买的。”
王月香低着头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不能预支一块钱工钱？”
大概觉得自己的请求有点离谱，她小声解释道：“我从家里出来之时，我娘除了给我买了一张车票，只给了我五块钱傍身。”
“可是，表姨婆家里人多，我也不好意思天天白吃白喝的，所以买了几天的菜，五块钱只剩下三毛七分了。”
纪夏也知道，寄人篱下的确不容易，只是想不到，那王老太慈眉善目的，一大家子这般小气。
借住几天，便让亲戚买菜煮饭，也不管别人身上有没零花钱。
她心中一软：“既然这样，你到时住哪里？”
王月香闻言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我听姨婆说，你们院子也有女工在这住着的？”
四合院的确有些女工住宿，虽然大部分女工是本地人，但是陈竞与纪夏向纪向军求助，从江南找出了几个有祖传绣技的女工过来。
这几人不仅可以指点其他女工刺绣，也是绣妨的主力，她们从江南千里迢迢请来，当然是提供宿舍的。
不过，后院虽然房间多，但大部分都当了车间与仓库，仅有的几间房，纪夏陈竞一间，侯小莲与陈秋雨一间，还有一个大房间住了四个绣女，却是没有床位了。
纪夏神情为难地笑了笑：“我们的确有几位员工住在院子里，不过，后院只有三个房间，已经住满了的，其他房间是车间与仓库，没有空的位置了。”
王月香闻言就禁脸色愁苦，面带哀求之色：“纪同志，你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姨婆家里人多房子窄，我真的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可是，你也看到我们后院的房间，都是满的，半个空的床位也没有了。”
“那前院呢？前院这么多房间，连一个空床位也没有吗？”
纪夏皱了皱眉头：“前院是男生的宿舍，你一个女生住哪边……”
她还没说完，王月香已经拉着她的手求情：“没关系的，男生住旁边有什么打紧，不是一个房间就行。”
纪夏不禁看了侯小莲一眼，绣坊的事情，都交给侯小莲管着的，她也不好插手。
侯小莲淡淡瞥了王月香一眼：“其实，前两天招的几个新员工，也有两个女生问起宿舍的事情。”
“如果都愿意去前院的话，三个女生安排在一个房间也是可以的。”
前院除了大厅当批发部使用，负责仓库与批发部的华海与阿雄，侯方在前院占了两个房间，至少还有八九个房间空着的。
王月香满口答应，侯小莲在绣房里问了几个新来的女工的意见，几个女生一起在前院住一个宿舍，也心甘情愿，便把这事同意了下来。
四合院原来是有不少家具与木床的，有专门给主人用的大床，还是较好的木材做的，也有一些留给下人住的普通车。
当天傍晚，侯方便带着几个男员工在前院收拾了一个大房间，然后搬了四个单人床与两个衣柜进房，下回再来一个女工要住宿，也有床位。
不过，住宿免费，午餐免费，但早晚餐却是收费的。
因为大部分女工都是提供一份午餐，住宿的几个女生不收租金，已经占了便宜，倒不好比其他女工更多福利了。
纪夏随手借给王月香一块钱，让她办了入职，王月香激动得拉着纪夏连连道谢，当天便回家收拾衣服，住到宿舍来了。
王月香一走，侯小莲神色不太赞成：“夏姐，你对她们也太好了。”
纪夏拍了拍她的肩膀：“想想我们当初刚进城的时候，口袋没钱，是很难受的事情。”
“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一块钱借了解别人燃眉之急，其实真不算什么。”
侯小莲闻言神色微动，心下却不以为然，她与侯方自小是穷苦过的，对穷人是什么样，最了解不过了。
但那王月香的手，虽然有点干燥与茧子，看起来却不像穷人的手。
像她刚进城的时候，那手粗糙的程度，再抹多几盒蛤蜊油，也是没资格绣丝绸的。
王月香穷得一块钱也没有，要预支？她怎么有点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