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她独自在外散步。
没化妆,没搭衣服,连头也没洗。
就这样漫无目的,游荡在大街小巷。
商贩叫卖,小孩哭闹,居民楼下,女孩撒娇,想要男友临别拥抱。
吕小安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或许是一个人走了太远。
她想着:
“在前面商店买盒烟,就回学校吧。”
但当拿着烟走出商店门,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家装修很有特点的店。
走近细看,那是一家酒吧。
不算太大,也绝对不小的酒吧极具特点,多用极简线条的门面,辅以白色基调。
门前打下一道白光,类似于聚光灯。
整体装修清冷又不失温暖,矛盾中生出张力。
招牌上细长的字体,龙飞凤舞,吸引目光。
是雕刻的——“dreamnd(梦境)”
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就如同站在山前,对山后风景的好奇与向往。
这感觉催促着,拉扯着,想要她走进酒吧。
于是一向肆意跟从感觉的她,毫不犹豫,推开了酒吧的门。
一头撞进故事之中。
………………
走过白光,视线从极亮转为极暗。
有音乐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架子鼓节拍律动感十足,让人不禁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不同于一些酒吧,彩灯刺目四射,dreamnd整体灯光较为暗淡,大面积的黑暗是基调。
为保证正常通行,特意在地上安置的小灯散发着微光。
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
它们也营造出了迷离虚幻的感觉。
当真是宛如梦境。
这种氛围让吕小安十分具有安全感的融入其中,拿着一杯啤酒,她扫了一眼小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唱。
“不错啊,这主唱要嗓音有嗓音,要颜值有嗓音的。”
她点评着乐队成员。
“鼓手真帅,诶,这个键盘怎么有点眼熟……”
“算了想不起来,这歌真好晃!!”
跟着节奏轻轻摇晃,她太喜欢这家酒吧的氛围了。
鼓手炫技加花后,音乐声渐弱。
要进下一首歌了。
灯光一点点暗淡,温柔缱绻。
“下一首是舒缓的吗…”
喝了口酒,望向小舞台上。
主唱抱着吉他和键盘说着什么,笑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鼓手看二人拉拉扯扯,也笑的十分开心。
“这是要换人了?”
果然,主唱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道:“兄弟们,有点唱累了啊!”
台下客人们演技十足,配合的发出嘘声,甚至还有人高喊退钱。
“别搞我兄弟们,哪有能一直唱个不停的,你们把我当黑奴啊?”
“而且,就算我唱不动了,不是还有......”
主唱表情搞怪,吊着大家胃口,气氛越来越活跃,有些常客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高喊起那人名字。
吕小安听在耳中。
那两个字,发音如此特别而又熟悉,按理说怎么不可能听错。
可她已然害怕,害怕得到希望后又落空。
她迟迟不敢确认,拼命往前挤。
想再听清楚些。
更清楚些。
“下面,由今晚的键盘手!也是我的好朋友----祁期!为大家带来一首李宗盛的,《伤心地铁》!!”
喧闹呼喊,掌声热烈,她呆滞看着那位键盘手缓缓走到台前,调整着麦克风,脸上笑意未尽。
微光笼罩着他,柔和了年少岁月。
当时少年桀骜不驯,如今却气度温和。
但眉眼之间,那遥不可及的山河,一如往常。
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屏幕最上方,有一个置顶聊天框,备注是——“奇迹”。
她手指有些颤抖,点进去,满屏绿色消息,从未有过回复。
将手机放回包里,藏在人群之中,随人们挥舞手臂,喝彩,鼓掌。
她想再站前一点,再靠近一点。
可为何不管多近,那身影还是模糊不清?
台上人儿浅吟低唱。
台下看客,泪流满面。
——————————————————
祁期其实并没有睡着。
盯着天花板,他发着呆,任由思绪飞扬。
心灵与身体双重疲惫之下,他又想起谢晚声,想起这个陪伴他一路风雨,从懵懂到成熟,与他一起成长的姑娘。
也是这位姑娘,亲手将他推入深渊之中。
祁期想,如果说遗憾的话,大概莫过于是:
那个曾带你上天堂的人,也带你下了地狱。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道吕小安睡着了没,但他是越来越难以入眠了。
“抽根烟再睡吧……”
学会抽烟后,不记得何时开始,他一直有着睡前抽支烟的习惯,多年以来,从未更改。
一支烟的时间,回望过去或思考未来,伴着晚风,在心口小湖吹起层层波澜,云雾拨开,其上高悬明月。
慢慢起身,下床,他走到窗户旁,打开窗,将头伸出窗外,刚想点火,却突然想起,现在并不是一个人独处。
“你睡着了吗?”
祁期转头,轻声问道。
未有回答。
“我有点睡不着,抽支烟,你不介意吧?不行的话……我就出去一会。”
依然未有回答。
“就睡了?这么快……”
祁期想着,将打火机揣回了口袋里,咬着烟,放轻了脚步向房门口走去,他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
“呜呜……呜”
微弱抽泣声,在寂静黑暗,落针可闻的房间,如此清晰。
突然传入祁期耳中,他吓了一跳,脑海中闪现了十几个恐怖片场景。
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应激进入战备状态。
等惊吓感过去,心脏落回胸膛,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刚才的抽泣声,不是妖魔,更不是鬼魂。
而是方才,祁期以为已经睡着,实际不知在干什么的吕小安。
“不是吕哥,你没睡着怎么不出声,差点给我吓走了都。”
“怎么了?我好像听见你在……哭?”
他挠挠后颈,一边疑惑发问,一边走到门口,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房间灯的开关。
“我开灯了,你挡一下眼睛,好了和我说。”
人眼在习惯黑暗之后,若是突然进入强光环境中,来不及调节的瞳孔会传来强烈反应。
这也是炫目感与刺痛感之来源。
“别……别开灯!”
吕小安终于开口,尾音带着颤抖。
强行控制着抽泣,她并不想让祁期看见自己现在这幅眼眶通红,悬着泪水的脆弱模样。
拒绝了他开灯的请求后,她掀开头上被子,慢慢坐了起来。
此时,一阵微风,窗帘突然飘动。
窗外月光洒入房间中,也为祁期眼中的吕小安披上一层柔纱。
世界像是框入了慢镜头,她黑发荡起,柔光游过俏脸,泪珠泛着晶莹,哀婉凄楚。
祁期突然回忆起戴望舒先生的诗。
“如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
思绪电转间,他缓步走上前,一边关紧窗户,一边对吕小安说道:
“不好意思,我没把窗户关紧。”
在窗边站定,他又柔声说:
“是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不太习惯吗?”
“要不,我还是出……”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吕小安带着哭腔声音打断。
“不用,我习惯。”
他听完一愣,而吕小安也反应过来,自己用词不太妥当,连忙改口:
“不是!我意思是和你一起比较习惯。”
明白意思的祁期刚想点头,但细思一下,他又愣住了。
“和……我?”
“哎也不是!就是那个……我……”
听着吕小安本有所和缓,但现在更甚哭声,他轻轻咳嗽,略带笑意: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别急。”
“相信我,对我还算放心,对不对?”
卧在床角,抱着膝盖,吕小安弱弱点头。
月光透过窗帘,映着她模样,可怜兮兮,让祁期有些想笑。
此时,他眼前人,与几个小时前截然不同,反差十足。
酒吧一支烟的笑闹,一面之缘的仗义和摩托上的肆意狂飙,还有此刻的柔软。
不过短暂瞬间,他已然看到女孩截然不同的多面。
矛盾,但吸引人心。
祁期默默走上前,坐在吕小安床尾。
她坐在床头,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对一个身体健全,各方面良好的成年男人,一时之间,我不知道你的相信对我而言,是夸赞还是贬低。”
“你敢!我就,我就……”
就了半天,吕小安也没说出来后话。
“好了,我开玩笑的。”
“放心吧,我……还算是值得相信。”
似乎感觉这番话没什么说服力,他又补充道:
“我和你虽然没认识多久,但也不算陌生人吧,我没事就去梦境玩,认识我的人挺多的,你也经常去,我记得有次你还敬我酒来着。”
“那是你唱的,还算好听。”
“只是还算吗?”
祁期故作伤心说道。
“嗯……给你九十九分。”
“多一分怕我骄傲?”“多一分怕你骄傲。”
两人异口同声。
“你怎么总抢我话说,和别人也这样吗?”
吕小安抽了抽鼻子,视线终于从地面转向祁期。
语气像极了卧于主人腿边,等待抚摸的小猫,让人心生怜惜。
稍稍靠近了些,祁期轻笑开口:
“怎么?我说是,会怎么样?”
捏起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吕小安回道:
“说是就不理你了。”
“干嘛这是,暴力酒友又想动手?”
一把将手边枕头砸向他,吕小安气愤说道:
“死不正经!祁骗子!”
一阵打闹,两人距离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近,原本沉寂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
躺在床上,沉默中,吕小安弱弱开口:
“谢谢。”
“谢什么?”
同样也躺下的祁期轻轻喘息,尚未反应过来。
“谢谢你,没问我为什么哭。”
“嗯。”
“就一句嗯?祁骗子,你的花言巧语呢?”
“要还想哭,肩膀可以借你,不用的话我就回自己床上……”
缓缓坐起身,祁期话还没说完,忽觉有什么东西扑向了自己,其迅速甚至让他差点翻下了床。
用手撑着床沿,连忙稳住,随后便感觉一具柔软躯体贴在身侧,其双手环抱着自己。
发丝于眼前飞舞,茉莉花香,稍有熟悉。
他后知后觉,这些感受,来自于,方才还在不远处的吕小安。
“真不客气啊这是……我怎么感觉没觉睡了?”
“这张嘴,咋就这么不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