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坐在客厅的桌子前，看着手机上的已经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他重新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开车去了高桥焕住的公寓。
报箱内堆满了报纸，景光将这些报纸一一取出，挨个看了下日期。
原来，高桥焕从四天前开始就没回过家了。不然，按照高桥焕的性格，一回到家肯定就会先把门口报箱里的报纸给抽出来的。
景光翻了下手机，发现四天前高桥焕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内容只有几个字，他要飞A国的国际航班。
那会自己正在忙手上的事，看到消息也没给焕回复；后来景光直接加班到第二天早晨，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景光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高桥焕的公寓。屋内堆着几天前的超市卖的便当餐盒，厨房的洗碗池里还泡着几只没有清洗的碗和一双筷子；桌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整个客厅的味道有些不好闻。
景光把那些垃圾都丢了出去，又帮他洗了碗，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才坐在桌前开始回想之前高桥焕到底在无线电里说了什么。
时间隔得有点久了，再加上那时候景光就像是个自我封闭的蚌壳，根本没注意听，依稀只记得高桥焕说过的几句话：
“景，组织分配任务的机制我是了解过的。如果朗姆真的下了命令要调查我们，这件事可能就会落在琴酒和Rye身上，就还有转机。”
“景，你不要忘了，你是很幸运的……被你罩着的我，也会没事的。”
“我这里有很多备用剧本，都是我编的，再完善完善就可以把我们和五十岚的过节给圆上了。”
除了这几句，他记得焕还说了很多话，可景光都记不清了。
这件事后续也确实是Rye和琴酒负责，也确实是编了个故事圆上了他们四个人的证词。
意识到这些以后，景光心里一阵懊恼。这阵懊恼不是针对其他人的，而是针对他自己。
他当时想的是，如果组织调查起来，说不定会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高桥焕就会被自己连累；搞不好，组织还会重新查高桥焕父母当年的“死亡”事件。
如果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就会变得非常被动，再想补救就很困难了。所以，景光想的是，不如把事情从源头掐掉，先和高桥焕断了联系，让组织来查自己，然后自己来想办法应对。
那会，景光也确实忘了，自己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是有“心想事成”这种能力在身的。他只觉得，像自己这种怀揣着特殊身份的人，是不配像正常人那样去谈恋爱的。
他只能孤独地死去，而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会有人为自己殉情。
就像，上辈子那样。
如果能静下心来多听焕说几句，也不至于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退一万步说，他那时候连高桥焕在通过手表监听都没注意到。
那个按钮缩进去的样子景光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自己就是没注意到。
这可算的上是，景光两辈子的卧底生涯里，最大的失误了。
想想，到底有多少事，是坏在自己的这种冲动之下的？
就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上辈子，他听到了楼梯方向传来的脚步声，一紧张就举枪自尽了。
但如果他仔细考虑清楚了，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是不是事情就会有所转机？
再想想，这辈子在经历外守一的那件事的时候，高桥焕穿着恐龙衣服，给自己递了一块小松饼。
他是想对自己说，“不要紧张，也不要冲动，你先冷静一下”的吧？
景光觉得，自己的这个毛病真的要改改了。
再不改，以后肯定还会衍生出更严重的问题的。
想到这里，景光想拿手机给高桥焕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可……
要怎么解释？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还偏偏是在那种关键时刻。
考虑了三个小时左右，景光拿起手机，给高桥焕发了一条消息。
消息发出去之后，景光又给他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说：“你把航空公司主管的电话给我找来。”
……
另一边，高桥焕坐在A国某海滩附近的石头台阶上，一罐又一罐地喝着啤酒。
自从那天和景光通完电话之后，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两天了。这倒也不是他刻意这么做的，而是他没心思给手机充电了。
他天天坐在这里看潮起潮落，背后就是酒店，喝多了就直接回酒店睡觉，饿了就到酒店隔壁买份披萨吃。
他把自己和景光从上辈子到这辈子的相处过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
上辈子，景光对自己都没什么印象，连名字他都没记住。景只记着自己小时候在一次春游过程中受了伤，然后转学的事了。
到了这辈子，高桥焕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男孩，不会再试图欺负景光来引起他的注意，而是变为了用心呵护，直至今日。
景光这个人好像有点浪漫过敏，也就在床上的时候，偶尔会说几句好听的。
其实……他对自己，连正式告白都没有过呢。
一想到这里，高桥焕就一阵心酸。
那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景光一定是喜欢自己的”自信，在那天之后几乎都要瓦解了。
想起往年的情人节，景光也没给自己送过什么东西，连一盒巧克力都没有送过。
景光只是单纯地享受自己对他好的感觉吧？
他也许根本没那么喜欢。
景光毕竟是做了两辈子的卧底，很多时候的很多情绪，比自己还会演。
高桥焕自嘲地笑了笑，如果随便换个人，长得帅一点的，景光说不定也就凑合着过了——毕竟景光其实也是个外貌协会。
正沮丧呢，突然有人从高桥焕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桥焕还以为是景光来了，欣喜地转过头，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五十岚元。
五十岚元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也开了一罐啤酒，默默说道：“看到是我，你也不用那么失望吧？我来跟你说一声，主管那边已经发飙了。你再不回去，工资可都要扣光了。”
“我又不缺那点钱，随便扣。”
高桥焕喝了一口啤酒，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工作啊。我正好飞A国，今晚呆一晚，明天早晨就飞回去了。”
五十岚指了下身后的酒店，说：“我今晚在这里住。刚才在楼上突然看到个熟悉的人，结果发现竟然是你。我之前就听主管说你赖在A国不肯回去，怎么，你竟然是在这里喝闷酒？”
高桥焕本来就烦得很，再看见五十岚，心里更烦了。
碍于之前的事能够顺利解决，还有五十岚和外守康弘的配合，高桥焕只能强压着烦躁，问他：“你有什么事？”
“看你这副模样，胡子都多少天没刮了？是不是和你家的小可爱吵架了？”
五十岚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们还因为他打过一架。”
“滚，小可爱也是你能叫的？”高桥焕口齿不清地骂道，“当心我揍你。”
两人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五十岚也不和他计较。
他就说：“那时候你只知道，我说了诸伏的坏话，然后你才把我打了一顿。可你知道，我们住同一间宿舍的时候，我悄悄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又背着你和他联系的事么？”
高桥焕愣住了，这事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也从来都没听景光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