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决满脸紧张地推开了楚莲的卧室门,却没想到看见她正拿着一张信在流泪。
“对不起,我,我太着急了……”刘决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我马上就出去。”
楚莲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刘决会破门而入,但是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刘决扣了扣门把,她走了进去,把手中的本子放在了楚莲的桌子上。
她不安地打量着楚莲的神情:“对不起,我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
她看着楚莲的泪眼,感觉十分的心疼,忍不住抽了几张桌面上的纸递过去,“没事吧?”
“没事,”楚莲朝着她笑了笑,接过纸巾说,“我不是难过,我只是……”
楚莲想了一会儿,也没说出来为什么。
她只是看着这些信,看着大家写的这些话,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她没有想到,或者说她这辈子第一次被这么多,这么纯粹的善意包围。
以至于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怀疑这不太真实。
这些信几乎全是女生写的,内容全是在说她们因为她而想要更加努力学习,想要和她看齐,并且说会永远支持她,让她千万不要在乎流言蜚语。
楚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从未展现在她面前的善意在暗暗萌芽,长成如今茂盛的样子。
最让她感动的,不是这些承诺会永远支持她的话语,而是她们说从她这里获得了力量。
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够给别人带来任何正面的能量。
她从小到大总是无法让身边的人幸福。她就像一个灾星,妈妈看见她不开心,楚天海看见她不开心,同学们看见她不开心。
没有人期待她的出现。
好像她消失掉,才是合理的,好像她离开,每个人才更幸福。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看到自己能给别人带来幸福。
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更好了。
她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值得哭的,但是她却根本克制不住眼泪。
她的生命好像突然在这一刻有了重量。这些书信中的一笔一划,都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信念。
可能在这之前,她会把卧龙会当作单衡光恶作剧的一个结晶,但是现在,她完全不再这样认为了。
她也突然明白单衡光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他没有为了她而对抗整个世界,而是为了她去团结整个世界。
他为了她,默默做了很多事。
卧龙会的事她没有听说过,但是要组织这么多的人,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单衡光和郝夏不同,他应该是很少有这样的行为和经验,所以他必然是要付出时间成本的。
但是他最近的学习进度并没有受影响,那说明他是把自己的休息时间抽出来做这些事。
“只是有些感动。”
楚莲补完了自己没说完的那半句。
她又低下头去看刘决放在桌子上的本子,轻轻地“啊”了一声。
刘决很紧张,连忙问道:“这个,这个重要吗?我擦书架顶层时,不小心把它碰进水桶里了。”
尽管已经尽力去吹干了,但是纸张已经发泡得微微起伏了。
这是她初中的记事本。
楚莲沉默地翻开第一页,看着扉页上已经晕开的字迹没有马上回复。
那是一行清秀的日文,而这个字迹不是她的。
“没事,”楚莲轻轻地说,“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以前的记事本。”
“你去忙吧。”
刘决有点手足无措,她总觉得楚莲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做什么。
于是还是笨拙地说:“好,你如果有事,随时叫我。”
楚莲笑着摇头,“你快上夜班了吧,别担心我了,我真没事。”
等到门关上,楚莲才再一次重新翻开了那个记事本。
这句日文的翻译,她已经烂记于心。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守护在你身边。」
这是曾经的刘竹写下的。
她又被这样简单的物件拉回到了过去,她似乎又再一次看到那个朝她笑的刘竹。
楚莲想,今天的她可能太脆弱了。
眼泪总在不停地掉。
以前的她是不会这样的。
但是当单衡光和单竹的好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内心的痛苦。
她合上了已经发泡的本子,以免眼泪继续掉在上面。
她整理了一下桌子,最后望着自己给单衡光批改的题目发了呆。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打开了手机,点开自己的置顶聊天。
上面的对话时间像是已经被封存了的日期,很久没有动过了。
好像自从她抽空给单衡光整理习题之后,发给单竹竞赛题的次数逐渐下降了很多。
她忍不住翻开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练习册,却发现以前习惯在竞赛难题前画的三角不见了。
变成了看到典型题时会标记的星号。
楚莲愣住了,她开始回想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但是却一无所获。
单竹握着她的手落泪的画面就这样闯进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
还有自从她认识单衡光后每一次和单竹见面时,他那永远带着一丝悲哀的笑。
单竹说过的很多话就在这个间隙忽然一瞬间侵占了她的记忆。
很多细碎的,未曾注意的片段就这样一闪而过。
“为什么不能先来后到呢?”
“我感觉到我要失去更重要的东西了。”
“我不恨他,但我嫉妒他。我不怪他,但也不原谅他。”
“你喜欢他吗?”
“可我觉得你不会讨厌他。”
“你在保护他的善良,对吗?”
“但是却选择和我说。”
“嗯,我疯了。”
“你需要我的,对不对?”
“我不疼。”
“如果这就是你的病,我愿意陪你病入膏肓。”
“你知道我曾朝思暮想这一切,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弃这一切。”
“不是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楚莲手肘撑在桌面上,把眼睛埋在了掌心。一幕幕的画面就在黑暗中闪过。
最后停留在他看向柴娜的目光,停留在王天天展示脖子上的伤,停留在他望向单衡光说自己叫刘竹。
眼泪从掌边滑落。
当偏袒与愧疚相互对撞,当过去与未来不停交织,当谎言与爱同时存在。
人生从没有多选题。
她也给不出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甚至没有任何解题思路。
楚莲抹了抹眼泪,重新翻开了习题册,她认真勾画了一道有含金量的题目,拍下照片发给了单竹。
只有一张图片,并没有其他的话。
楚莲垂下眼看着对话框上面时有时无的正在输入中。
其实她期望他什么都不要说,就像曾经的刘竹那样,发他的解题过程,回复关于难度的评价,就够了。
但是她却有预感,也许他不会这样了。
从他跟在王天天后面,从他拉着她的手故意流泪,从他朝着单衡光宣示主权开始。
他已经变成她所不再熟悉的人了。
就像她在成长中有了改变一样,他也同样变了。
她被手中的震动唤回了神,随着他回复的话,这指尖的麻木却缓和不回来。
【我想你了】
楚莲惊得一下子把手机掉在了桌面上,她手不敢再去碰,眼睛却没有办法移开。
【我很想你】
这一次的震动因为在桌面上而更加的响,配上出现的对话框,这一切在楚莲的耳朵里甚至算得上震耳欲聋。
她咬紧牙关,眼睫不停地发抖,毫无勇气去触碰手机回复。
明明这两句话和郝夏那些破格的言论比起来可以堪称是禁欲,但楚莲就是觉得这露骨到几乎让她不适。
可能是他们过于熟稔,以至于她只是看着文字就能感受到他的语气和神态。
甚至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能听见他的声音,还有他望过来那脉脉的目光。
也许单竹也是一样的,所以他又发了一条。
【别不理我,好不好?】
楚莲直接把书扣在了屏幕上面,发出了很响的一声,她双眼空洞地望着白墙,头脑一片乱麻。
她的直觉真的又一次显灵了,他确实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了。
他在很明确地表达他的态度。
他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刘竹了,现在以及未来,都将会一直是单竹了。
楚莲深呼吸了几下,她甚至不想再管手机了,打算就这样装作没看见。
这是她很少有的拖延和逃避,但是她确实已经被逼到两难的境地了。
对单竹,她没有办法,也不可能狠下心。
而对于单衡光,她也确实从头至尾都感到惭愧而在弥补。
她已经走到了死胡同,无路可退了。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楚莲抿了抿唇,她熟悉单竹,他通常不会这样连续发消息。
掀开书重新望了过去。
【你看见了,对吗】
【你讨厌我了吗】
楚莲沉默地看着,却实在不知该发什么。
这时候聊天框突然弹了一个消息。
【哈士奇:组长!作业已经圆满完成啦!/求夸夸.jpg】
楚莲愣了一下,却在这时又看到单竹继续发了一条。
【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我想听你的声音】
楚莲怔了一秒,吓得火速拿起手机,想要随便回复一句什么先敷衍过去,结果刚开始在对话框输入一个字,电话就已经打了进来。
她盯着来电界面,只觉得手机从未如此烫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