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甚至没有和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际,张霞毁容,也不是她拉着对方挡伤的。
其实她早就推测过,如果不是胡原原做的这些事,那么究竟是谁?
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胡原原的时候,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谁?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人,所以她还似有若无地询问过孟望京她们。
许梦菲和高玟不只和杨梦提过那些话,自然楚莲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她们不仅没有被虐待,甚至过得不错。
唯一能诟病的就是胡原原不饶人的脾气,但是想来胡原原对除了单衡光以外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口不留情,倒也算不上什么值得仇恨的点。
所以楚莲只是一直在心里打着这样的问号,没有肯定。
张霞和王芳根本没有吭声,在她们的心里,认定楚莲是在征讨,而不是需要答案。
她们根本不觉得楚莲是真的想要对话,愿意听她们的理由。
楚莲把头转向胡原原,“她毁容你没有补偿吗?道歉了吗?”
胡原原把头一扭,似乎不想提:“我和她说了是我的问题,让她随便提条件,她要一大笔钱,我早就给了。”
她本来还以为张霞会提出其他狮子大开口的要求。
结果只是钱。
钱固然很重要。但是对于他们这群人而言,又是最便宜的东西。
胡原原有时也不明白,她们明明从小和她一起读书长大,怎么会连一个更有价值的条件都提不出来。
这件事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妥协,所以胡原原不是很想多聊。
因为和楚莲一直以来的交锋,她都失去了主导权,而这是她最大的失败之一,故而此刻提起,像是当着楚莲面举白旗。
这不够体面。
楚莲盯了她和地上的人半晌,两边的下意识反应都没有异常,暂且认可了这个答案。
她不想再拽着这个事说张霞她们,很明显不需要她做什么,她们也会被胡原原抛弃。
其实也不用怀疑是否是胡原原逼着她们演戏把自己摘清楚,之前她看到的那些已经能够清晰地表达胡原原的意思了。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胡原原都在低头,给一个答复。
不过楚莲还是挑了一句磨胡原原的耳朵:“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没用。”
不像胡原原能有的疏漏,竟然会因此翻车。或者说惊讶的是,胡原原竟然会信任别人。
胡原原咬了咬牙,最后开口道:“是我的问题。”
“从一开始就是。”
胡原原知道自己一直欠楚莲一个道歉。但是她的性格让她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
“从今以后,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胡原原没有再直视楚莲,她低下从认识楚莲时,就一直昂着的头:“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所以她只有用行动和承诺变相地表达。
楚莲没有多诧异,她清楚胡原原只要不面对单衡光,就是一个功利的人。
楚莲不确定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目的让她迫不得已必须讨好她。
她们之间也许确实需要一次长谈,但决计不是现在这个场合。
楚莲本在来之前以为胡原原是想要和她当面对话,但是从和杨梦进入暗道开始,她就品出了不对劲。
现在一切都已经很明显了:胡原原在自证清白,道歉,挽回,以及投诚。
若是单纯靠她那张嘴硬说达成这一条龙,凭借着她们毫无根基甚至说是跌破谷底的关系,自然是很难的。
也不知道胡原原搭好这么一张大台子,费了多少功夫。
这可需要相当的天时地利人和。
可能是时日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楚莲想起之前胡原原在一中也是这样的算无遗策,竟然有一丝诡异的惋惜。
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许是可惜她这样的智慧,竟全然用在单衡光的身上。
“无所谓,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只是管好你们的人,”楚莲的视线向周围沉默的众人扫了一圈,又看回胡原原低下头露出的雪白脖颈,“以后,少来沾我周围的人。”
“我会觉得吵,也会觉得烦。”
“像许梦菲和高玟之类的,如果她们没有主动找你们,”楚莲不太适应这些人习惯的阶级感,她还是用指骨关节轻轻抬起了胡原原的下巴,随后放下了手,“你们不要再找她们。”
“其他同学也一样。”
楚莲这番话看似是对着胡原原说的,但是掷地有声的这个“你们”,显然不止包含了胡原原。
她转过头看着剩下的这群人。
她确实也没想到这些人,无论是生的还是熟的,都能一言不发地观望到现在。
活脱脱像在看什么宣誓和审判,又或者是等待死亡通知书时的肃穆。
尤其是王天天。
楚莲听声音就知道她是单竹房间里的人,按照当时她表现出来的性子和刚才的一些行为,也能看出来不是个安分的。
她竟然也守在这儿没插嘴。
她又若有似无地瞥过单竹。
如果不是胡原原的一条消息,她可能还在等他,也不会在同一天里遇到他们两次。
还是在其中一个人承诺会很快回来见她的情况下。
单竹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楚莲知道他或许钻了什么牛角尖。
他离开时的状态就不太对。
他并非是因为身在局中看不清,只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单广仲的行为指向此刻已经非常明显了,他想要公开单竹私生子的身份,他把度假村放权给单竹,这些举动无一是为了他能够日后在单家站稳脚跟。
尽管楚莲不想承认,但一旦她身份暴露,她是会被默认为楚家人的。
她同时和单竹还有单衡光关系密切,甚至和郝夏也熟悉,这样的身份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份威胁。
尤其是对于单竹。
不认识她是最好的选择,选择远离她是明智的,是必要的一步棋。
如果说上个月在她挽留他时,这样的局势还不够清晰,但是若此刻再分析不出来,也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她是因为并不了解单广仲缺少情报,可是单竹呢?他应该心知肚明。
不知道什么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早就和单衡光分庭抗礼了。
甚至,单广仲心里的那杆秤,楚莲感觉到在向单竹倾斜。
况且单广仲这个黄鼠狼,兴许知道更多她不知道的辛密,所以他把她的警报程度拉得很高,高到认为事业和她,单竹必须做出选择。
很残忍,但竟然是在帮单竹。
那单竹有选择吗?他没有。单竹他想有选择吗?
不一定。
或许被强迫没有选择,才是一种可以交代的释怀。
他的不放手,他的不舍,究竟是为了什么?
分明是结局已定的事,分明已经开始大展宏图,可他通红的眼睛朝着她的时候,他说出深情话语的时候,想要的是什么?
权势和爱,他全都要得到。弟弟和父亲,他全都要打败。
他看着她时,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单竹在看到柴娜的第一个反应,没有同情惋惜或者不忍。
甚至没像郝夏最初还有一瞬间的轻蹙眉头。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用眉眼在挑衅郝夏,是在揶揄和讽刺他。
似乎在说“玩得倒是花,平日装得真像。”
那一刻,楚莲心里不知何时早就埋下的种子破土而出,竟一瞬间就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遮挡住所有的天光。
曾经的刘竹单膝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在胳膊上烫下的痕迹,仍旧像两个对称的符号刻在他们身上。
可那时他如同天神一般散落的光辉,就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逐渐消散。
留下的,清晰的,是还披着她衣服的柴娜,是这场大戏中,被蔑视的人格。
她不意外这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予柴娜已经消耗殆尽的尊严,让她就那样洁白发抖地站了全程。
即使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只是在想,如果单竹用廉价的眼光去看待柴娜,并用她攻击郝夏——如同男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那他曾经又为何全心全意满目柔情地救赎“楚莲”呢?
楚莲和柴娜,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苦难中衰败的花,还能分出个高低贵贱?
楚莲心中苦笑了一声。
她甚至没有再去纠结,究竟是刘竹成为单竹后变了,还是说刘竹和单竹始终都是一个人。
这不重要,因为她已经在有预感时让自己许诺他了——即使你骗了我,我也永远相信你。
一旦誓言成立,那么真实就变得廉价,谎言也无伤大雅。
永远相信,意味一切都在那一刻暂停。
承诺的永恒,代价是爱意的凝固。